著者序
在人类科技和社会文明飞速发展的今天,有越来越多的人对古老神秘的藏传佛教产生浓厚的兴趣。修练藏密“大圆满”达到一定次第者,临终会出现身体缩小乃至虹化等现象,这一奇异现象使得不少当代科学家也给予高度的关注。
不知什么原因,大陆新闻舆论媒体多年来一直对位于我国青藏高原的世界上最大的佛学院──色达啦荣五明佛学院保持沉默,因此,外界对这块地方多一无所知或知之不详。
本书依据自己的亲身经历、所见所闻,客观真实地向读者介绍了色达啦荣五明佛学院这块密乘净土的种种殊胜之处。
本书初稿完成后,作者携稿再赴色达五明佛学院徵求意见并作了一定的修改。佛学院院长晋美彭措上师对这本书给予肯定的评价,副院长丹真嘉措活佛以密偈为之写了序言。
感谢旅日学人黄了湛先生的推荐,感谢《东北风》率先将本书部份内容献给广大读者。
一、蓝天下一块神奇的净土
我头一次听说"色达"这个地名,是在两年前的秋天。
那年夏季,我去山西五台山朝佛,有幸与来自全国各地的千余四众弟子一起得到了青海高僧夏日东活佛所作的大威德金刚灌顶。在五台山一座供奉宗喀巴大师像的密宗道场"十方堂"里,我结识了一位法名叫"果贤"的年轻出家人。他曾是某高等学府的英语教师,因着在生活中遭受了某种大挫折,不久前在极度心灰意懒中遁入了空门。回上海后,我给他写了一封信,尽我所能劝慰几句,并寄去了在五台山拍的几张照片。
两个月后,我收到了果贤的回信,信封上盖着伴有藏文"四川色达"的邮戳,那邮戳很特别,比我们平时所见的至少大上两轮。他首先向我解释了没有马上回信的原因,那是因为他前一段时间里忙于为去藏地的一所佛学院求学作准备。而此时,他已如愿来到了四川色达的喇荣五明佛学院,并决定在这里呆上几年,修学藏传密宗红教的最高大法──大圆满等诸法。
在他的信里,透溢出一股积极豁达的情愫,先前留在我印象中的那种悒郁之气已一扫而空。信中说:"当初我是带着极度厌世、对人生百般无奈的心情踏入佛门的。但不久才发现,我遇到了人生这么珍贵、多么难得的东西……"我为他能摆脱两个月前在五台山时还相当低沉悲观的心绪而感到宽慰。
他在信中还告诉我,在色达的这所佛学院里,除了有多达数千的藏族学员,还有几十个汉地去的学员,学院专门安排了教师用汉语为他们上课,学法的机缘很好。
色达?色达在哪?我从书橱里找出一本全国地图册,翻到四川省那一页,寻找过去从未听说过的"色达"。找来找去,喏,找着了,它地处四川省西北部,北邻青海省,属于甘孜藏族自治州的领地。从地图上看,用棕色细线条表示的低等级的"一般公路"通到这里嘎然而止,而用红色表示的铁路线,甭说,跟它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它的位置大致在青藏高原东端,巴颜喀拉山南部,海拔在三四千米以上。
想不到在佛教式微的今日,在海拔几千米的高原上,还会有这么一所几千人的佛学院,而且学院里有藏族老师用汉语向汉人传授藏传佛教,这令我怦然心动。色达,色达,我真想马上到这个地方走上一遭……
不过,一段奇特的遭遇,使我直到两年之后,才有机会踏上我孜孜以求的西行求法之路。
乘了两天两夜火车,又坐三天长途汽车,一路盘旋颠簸,翻过二郎山、折多山等数座高山,历时一星期,行程七千里,终于找到了位于青藏高原海拔四千多米处的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
当我看到这所佛学院的第一眼,我不能不说,我的心被强烈地震悚了。 这儿是一片远离尘世的群山,山势辽阔,峰峦起伏。群山离最近的城镇色达县城七十多里,不通公交车,距山脚下的一条简易公路有十来里山路。
在层层叠叠群山环绕之中,以佛学院的一座大经堂为中心,四面绿草覆被的山坡上,密密麻麻搭满了不计其数的小木屋,延绵数里,一眼望不到头。小木屋都极简陋,墙壁用粗糙的木板钉成,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里涂着泥巴,窗上大多没有玻璃,靠几层塑料纸挡风遮雨……
在雄阔的群山之上,是碧蓝碧蓝的天空。在内地,你从来见不到如此晴朗明澈的天空。这才是真正的朗朗晴空,晴空朗朗。而且,你看那天空的蓝,碧蓝碧蓝,蓝得那么清彻,那么晶亮,就象是刚用最洁净的银河水洗过似的。你再看那蓝天上的朵朵白云,雪白雪白,白得出奇,白得耀眼,并且那么富于立体感和动感,当它们漂浮在碧蓝的天空中时,就象是活的生命体在太空中自由遨翔。
透过蓝天白云,白亮白亮的阳光普照大地,放眼望去,阳光下一切景物都显得那么明明亮亮,清清朗朗。
真是不可思议,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今天,会有这么多人跑到这几乎是与世隔绝的高原山坳里来修学佛法。这真是高原上一片神奇的净土。这高原上的一草一木,这高原上的蓝天白云,都在你心中唤起一股特别崇高的感情……
关于"色达"这个地名的来历,在当地流传着一个传播很广的故事。说的是很久以前,蒙古某部落的三兄弟之间,发生了争执,三兄弟没法再共处下去,有一个兄弟便带着全家离开部落,前往南方寻找新的安身之地。途中他遇见一个喇嘛,指点他说,你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个有金马的地方,那就是你的安家之处。喇嘛说完就不见了。他们来到今日色达的地方,发现群山之中有一大块平原,地势平缓,草木丰盛,群山中有一座山的形状有点象一匹马,便停了下来。当他们安营扎寨时,从地底下挖出一块状如母马的黄金,这更使他们确信,这是神的旨意,他们从此应该在这儿生活下去。
后来,人们便把这个地方称为"金母马坝",译成汉文,就是"色达","色",在藏文里是金子的意思,"达",藏语里是指的就是马。
今日色达,在几处山腰、山脚下都发现了金砂,已引来一些淘金者在这儿竖起井架,搭起滤槽,忙着采砂淘金。在色达县城的十字路口,耸立着一座建于八九年的高大的金马塑像,就是为了纪念有关色达的这一美丽的传说。这座雄姿英发的金马塑像已成为今日色达的一个标志性建筑。
色达县建制于五十年代中期,当时面积一万二千平方公里,后被青海省不断往南蚕食,面积大减,四川省遂为此跟邻省打起了官司。后经国务院裁定,承认被蚕食掉的土地在道义上应属于四川省,但两省分界以维持现状为宜,下不为例。今日色达县面积八千九百平方公里,比上海市六千一百平方公里大45%,全县人口三万三千,只及上海一千五百万人口的百分之零点二二。
地处青藏高原的色达全境,平均海拔三四千米以上,其县城所在地海拔三千八百九十米,听说比西藏拉萨的海拔还高出几百米。
五明佛学院的位置在色达县东南靠近洛若乡的一处群山之中,海拔比色达县城还稍高一点。若非法王晋美彭措在这儿办起了这所佛学院,过去这儿是人迹罕到之地,除了偶有出家人来此闭关修行,根本没人会跑到这里来。
而此刻,我来到了这里。
蓝天白云下的五明佛学院,显得那么气势庄严,又那么安祥宁谧。
最初的一阵震悚过去之后,一股欢喜心在我全身弥漫开来,感到身体的里里外外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与畅快,继而,不知怎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涌出眼眶,浸润了我的眼睛。我真想俯下身去吻吻脚下的大地。啊,蓝天下一块神奇的土地,我心中的一块神圣的净土……
二、晋美彭措大法王
如果说,达赖喇嘛是今日藏地几百万藏民中影响最大的宗教领袖,那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的院长晋美彭措大法王,就可说是居达赖喇嘛之右,整个藏区中最有影响的宗教人物了。进入川西北藏地之后,你若碰上一个稍能听懂几句汉语的藏人,只要说你是到这儿来找晋美彭措法王学习佛法的,就定能得到他们真诚的赞许和欢迎。在藏地公路上行驶的汽车挡风玻璃上,不少都贴着晋美彭措的像片。
法王,法王,佛法之王,万法之王。将晋美彭措称为"法王"而且还常在"法王"前加个"大"字,毫无疑问,是对这位宗教领袖最高的称呼了。藏民们都相信,晋美彭措法王是千百年来经金刚藏菩萨、智慧藏菩萨及伏藏大师列绕朗巴等若干前世菩萨多世转世而来的菩萨化身。据说,二千五百年前释迦牟尼佛已经预见到晋美彭措将在今世降生,这在一部藏文佛教经典《文殊根本续》里,记载了佛祖的这一预言:
名为啊字大德者,
守持佛陀之正法,
具慧功德诸尊敬,
授记一切证菩提,
将得一切吾菩提。
在藏文中,晋美彭措的梵音读法是"啊百拉江"。藏地的喇嘛认为,佛陀所预言的名为"啊"字的大德者,就是"啊百拉江",亦即晋美彭措是也。
在晋美彭措的前一世──伏藏大师列绕朗巴晚年所写的《洛若寺未来授记》中,对他后世的描述就更详尽得多。
列绕朗巴去世后,他的弟子根据大师生前留下的授记,四出寻找大师的转世灵童,最后,在青海省班玛县境内的杜柯智美曲列乡,找到了年方两岁的晋美彭措,并认定他就是列绕朗巴的转世灵童。
据说晋美彭措降生时,是头朝上脱离母胎的,一出世便结金刚跏趺,端正而坐,睁开双眼,将胎盘象披法衣一样甩上肩头。当时在场的亲友们见此情景,都觉得十分惊异。当他稍长大后,他手上的掌纹也与众不同,可看出标志空行坛城的法源形图案掌纹。
小晋美彭措自两岁被认定为列绕朗巴的转世,至六岁已掌握了藏语的读写,并大致通达了佛教显密经论的基本教义,辅导他的的诸位经师无不赞叹小晋美彭措聪颖过人的天赋及跟佛学的殊胜因缘。
十四岁时,晋美彭措出家当了喇嘛,依止藏地高僧四郎仁青堪布等进一步修学显密经论,凭着超人的智力和对佛法的感悟,他一天能背诵五百多句佛经偈语。到十六岁时,他已能著述藏传佛教中的密宗大法──大圆满的讲义。
从十八岁至二十四岁,晋美彭措在石渠江玛佛教学校修学了六年。据说在川藏进入五十年代的这段时期里,他的生活十分贫困,过的是一种苦行僧的日子,身穿单薄的粪扫衣,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仅能以学校分发的少许酸奶勉强充饥。但这六年的系统修学,使他在佛学上的造诣又获很大长进。
在史无前列的"文化大革命"中,藏地的"造反派"疯狂地摧毁庙宇、诽谤三宝,还极为恶劣地强迫僧侣面对面斗争自己的上师和道友,每逢这时,晋美彭措总是显现出一种满脸肿胀、令人生畏的病相来,以此躲掉诋毁上师三宝的罪业。
"文化大革命"的劫难过去之后,晋美彭措为了振兴一度惨遭造反派和当权派糟蹋蹂躏的藏传佛教精华,于一九八0年在色达洛若的一处群山之中,择当年大成就者敦珠仁波切的修行地──历来人迹罕到的喇荣山里,创建了一个小规模的密宗讲经班,向有缘弟子讲授密宗精要,学员约有三十多人,这就是日后五明佛学院的前身。一九八七年,班禅副委员长正式批准成立了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此时学员人数已近千人。
进入九十年代后,佛学院获得长足发展,学员人数成倍增加,晋美彭措的声名亦大为恢张。
来到五明佛学院后,我很想尽快见上法王一面。两天后,天遂人愿,上午十一点多,法王在大经堂接见了十来个刚到佛学院的新学员。
大经堂是一幢完全木结构的长方形环状建筑物,除正门上方高三层,余皆为二层。占地好几千平方米,朱红立柱,赭红墙面,暗红窗框,屋檐与栏杆上间或绘有红黄白色图案,整体色彩热烈而庄重。底层四周为长廊,铺着木头地板,可坐二三千人,是佛学院的学员听法王讲经说法的地方。长廊中间,是一个露天的长方形水泥场地,比两个篮球场还大。近年因来佛学院的人越来越多,长廊的地板上已坐不下,于是每逢法王讲经,水泥场地上也坐了不少人,遇上天寒地冻、日晒雨淋,坐在露天的水泥地上可真是一种对意志和体魄的考验。二楼四周为几十个空房间,不住人,是喇嘛小范围上课用的。在大经堂正门上方,二楼之上还盖了一层,有好几间房子,这就是法王讲经说法的讲台兼作他的起卧之地。
沿着木楼梯拾阶而上,还没走到三楼,已听到楼上传来一阵阵清脆的狗叫声。到了楼上,只见三四只十分可爱的卷毛小狗,正冲着来者汪汪汪地叫个不休,似乎在欢迎客人的到来。听说这几只法王的宠物,是他出国访问时印度王送给他的。法王的信众都将小狗视为法王的护法。小狗叫了一阵子,又跑前跑后地绕着来者兜了几个圈子,算是欢迎仪式结束,便不再作声。
身材魁梧的法王坐在一间屋子的窗口处,像一座雄伟的山。他隔着打开的窗子接见来访者。年纪很轻的副院长丹真嘉措活佛站在窗外,为来访的汉人当翻译。快轮到我时,我掏出放在口袋里的小照相机,调整好相机距离,等前面一个穿皮夹克的中年人刚走开,便抓紧时机为法王拍了一张照。当时没带闪光灯,我还有点担心,屋子里的光线太暗了点,不知拍得怎样?
两个月后,当我回到上海把胶卷冲洗出来时,这张照片上的画面令我惊诧不已又惊喜不已!太不可思议了!在照片上,有一道美丽的大彩虹,恰到好处地笼罩在法王身畔。红色的彩虹占据了整张照片三分之一的篇幅,为画面平添了一股蒙蒙胧胧带点神秘意味的色彩。照片上的法王,体态丰泰,身穿绣有金丝图案的黄色短袖坎肩,左手轻抬,持一串佛珠,右手低垂,捏一叠供养,脸上的表情慈祥而又深沉。。。。。。
对出现在照片上的这道彩虹,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此美丽的红光,从何而来?若说这是胶卷"漏光"造成的吧,可我这次去川藏用这只小相机拍了几百张照片,为什么别的照片一张都不"漏光",偏偏就这一张"漏光"呢?若说暗盒"漏光"吧,这张照片的底片,编号为二十六,不是开头的几张,这表明暗盒"漏光"的可能性几乎是不存在的。会不会是相机"漏光"呢,仔细看看,整条底片上取镜框之外的部份,透透明明,毫无一点曝光之嫌,这也排除了相机"漏光"的可能性。那么,既非暗盒"漏光",又非相机"漏光",这照片上的红色彩虹,究竟从哪里来的呢?
且说法王的接见轮到我时,他无比慈悲地举起一只长柄如意,置我头顶上,为我加持,一股热流顿时流遍我的全身 。
三、"是追求,不是逃避"
慧照师,这是我来到色达后结识的头一个出家人。 (在此先说明一下,慧照──这是这位出家人的法名,在家弟子为了表示对出家僧人的尊敬,通常都在对方的法名后面加个"师"字,以某某师相称。)
因着跟我结伴同行的一位女居士的因缘,一到色达,几经询问,我们找着了住在县城的香根•拉马交活佛的宅第。香根活佛的前世,目前有史可查者,最早的一位是代玛堪钦活佛,为宗喀巴大师的首席大弟子。现在的这位香根•拉马交,已是代玛堪钦世系的第十五世转世。
香根活佛很热情地接待了两位上海来客。他一听说我们已把行李留在车站招待所,连连摇头,当下就叫他的一位弟子陪我们去招待所,把行李搬到他家里来。他的这位弟子就是来自北方某大城市的出家人慧照师。
将近一米八十的个头,平刷刷一头短发,穿着紫红色藏地僧服,两臂裸露,一张脸已被青藏高原的强烈日光晒成赭棕色。鼻梁上的一副眼镜,为这位北方汉子增添了几分文秀气。
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言谈举止,却处处显得成熟干练。
他今年二月才来到五明佛学院出的家。因两年前曾在北京拜见过香根•拉马交活佛并受过活佛加持,所以来佛学院几个月之后,经香根活佛许可,从佛学院搬来活佛家里住,成为活佛的近伺弟子。
活佛家的院子里新盖了一所莲花生大师的经堂,不久前刚刚开了光。在莲师经堂的旁边,正在建造一所度母经堂。
我到香根活佛家的下午,他们正在整理活佛原来那间经室里的东西,把有些法器、法物搬到新落成的莲师经堂里去。慧照师是干活的主力。还有活佛的一位女弟子多吉卓玛,二十六岁,身体文弱,但为上师出力也不甘落后。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便帮着一起搬。香根活佛看到我和慧照在抬一只佛龛,很高兴地对我说:你们的缘起很好,前几天我就在想,今天要把这屋里的东西搬过去,结果你们就正好今天赶来帮忙,这太好了。
晚上,让我跟慧照师住一个屋子。谈起五明佛学院,慧照师说,佛学院目前已常住三四千人,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一所佛学院,也可以说是目前中国最好的一所佛学院。从汉地到这儿来的,多是年轻人,一大半人的文化程度很高,千里迢迢跑到条件很艰苦的青藏高原上来,是出于一种理性的追求,而并非外界不少人误以为的是什么失意者的逃避。
他来色达之前,在某大城市某大学办的"新技术公司"里工作。
还在念初中时,他就勤于思考。人生,理想,幸福,痛苦,宇宙,地球,生命,物质……他很想弄明白自己面对的这个世界的真谛,很想探究人生的根本意义。他跟自己的几个要好同学,不知有过多少次彻夜长谈,相互争论,为的是要找到一条通往真理的道路。可是,他找不到圆满的答案,始终没法摆脱头脑中的困惑。
当他进高中读书时,一股"气功热"在神州大地上悄然兴起,一个个气功大师相继登台亮相,一本本气功书刊占尽书市风光。他接触了气功,练上了气功,还当上了某派气功的辅导员。气功,功理,功法,功德,特异功能……气功开拓了他的眼界,有时使他从一个新的角度来思索一些问题。
他发觉在很多功理功法的背后,万法归宗,其实质是释、道、儒的回归。他一旦认识到这一点,就把目光转向东方的传统文化,一头沉浸到先人留下的永远读不完的文化典籍中去了……
"那时,我看了不少四书五经,还有老子的《道德经》,你看,这《大学》里的一些论述,跟老子说的'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等等,不也可说是同义而异称么?'道',这就是宇宙的真理,'止于至善',也可说就是我的追求。中国的传统文化确实很了不起,汉族的人际关系,至今未超越《论语》的水平,很多方面甚至大大地倒退了……"
农历八月,中原地区正是秋日朗朗气候宜人之时,而在海拔四千米的色达,到了夜晚,穿两件毛衣都难御寒意。香根活佛家的厨房里,火炉烧得正旺,令人感到暖意融融。慧照师打开锅盖,把大蒸锅里的馒头倒出来。"你尝尝,做得怎么样?
"他递给我一个馒头。
"嗯,很好。"我边吃边点头。北方人手艺不赖,馒头饱满而有弹性,确实做得好。
他往火炉里加了些木材、干牛粪,又下了一锅。
"还有《中庸》说的'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这不仅是做人的准则,也是修行的道理啊!"慧照师嘴里嚼着一个馒头,继续刚才的话题。"道与儒,我觉得都很有道理,相比之下,'道'更是基础。'逆则仙,顺则凡',极有道理。老祖宗的这些书,当时对我影响很大,使我的思想产生了一个飞跃,对人生的认识比以前大大深化了。不过,我真正找到人生的答案,那还是我高中毕业后不久,去某大学物理系工作时,听一位来大学传播'藏密气功'的师傅讲了宁玛派的'大圆满',对藏密的种种殊胜之处,印象极深,我豁然明白了:这才是我真正要寻找的东西……"
那个时候,他二十多岁,他一下子觉得自己成熟了好多。
在物理系干了一年后,他进了大学化工集团公司办的"新技术公司",任业务员,常有机会外出。有人跑外勤跑腻了,他是如鱼得水,最好天天在外面跑。利用出差之便,每到一处,他必去寻访当地的寺庙,一路上的寺庙几乎都跑遍了。在安徽天长县的一个寺庙里,他从一个老和尚那儿学到了《大悲咒》,至今受益无穷。但是,跑的寺庙越多,他心中的某种失望也越重,这跟他心目中想要得到的佛教大法相距太远了。
九一年回到某市,偶尔结识了一个外地来的居士,从那人口中,头一次听说了"色达"这个地方,听说了在川北甘孜藏族自治州的高原上,有个叫晋美彭措的大法王办了一个举世无双的佛学院。那位居士也是偶尔才知道那个地方的:先是去了北京的雍和宫,而后去了五台山,接着去了峨嵋山,在四川才听人说起川北有所五明佛学院,于是就跑到色达去了……
慧照一听之后,也跑到北京雍和宫去了。他是个天生的组织者,鼓动了二三十个人一起去。一到北京,他就领这批人直奔雍和宫。这座建于三百年前的喇嘛庙里,供奉着一座高达二十多米的檀香木弥勒佛站像,灵气袅袅,百年不散,每天都引得大批鸟儿在万福阁顶上腾跃盘旋、喃喃拜佛。慧照他们这批人进了雍和宫后,就趴在地上咚咚咚地叩大头,一个个都虔诚至极。
几个月后,慧照师再次进京,这一回,他是特地去中国藏系高级佛学院求见副院长却西活佛的。却西活佛不在院里,听说外出参加什么法事活动去了。打听到活佛下榻的宾馆,他独自一人闯了进去。大概这也是一种缘份。却西活佛一见到慧照,就喜欢上了这个小伙子,而慧照也是一见面就被却西活佛的神采迷住了,当下即生起了对上师的依止之心。他炼藏密气功已有两三个年头,此时功夫上了一个台阶,练到入定深时,呼吸可停顿很长时间。
在北京,他认识了香根•拉马交活佛。那时香根活佛正在藏系高级佛学院进修,一见这位北方小伙子,也很有好感,用一柄莲花生大师时代传袭至今的铃杌为他作了加持,还教了他五加行的修法。
九三年,他又去北京拜访香根活佛。活佛为他卜了个卦,对他说,他可以去内
蒙,那儿正有个大法会,他不该错过。
他当下去了内蒙。那儿果然正在举办一个为时五天的时轮金刚大法会,十分殊胜。却西活佛也在那里,一见他去,十分高兴,就把他带在自己身边。离开内蒙时,又带他一起去了青海塔尔寺,让他参加了半个月塔尔寺举办的一系列活动。
进入九四年了,他静下心来,在半年时间里闭门不出,认真读了几部佛教经典,并认真进行了修炼。他自己也感觉到,此时慧照,已非昔日那个慧照了。他不再迷惘,不再困惑。他已看清了自己今后要走的路,而且预感到自己今后的生活将会发生一些变化。七月,有一位活佛指点他:你应该到色达去。
他稍稍做了点准备,就跑到海拔四千米的青藏高原上来了。他记得很清楚,到达五明佛学院的那一天是八月四日,学院开讲《大圆满龙钦心髓》刚好第一百天。 年底,副院长丹真嘉措活佛和索达吉堪布要去中原北方弘法,缺个合适的先行官。佛学院里四众弟子数千,可看来看去,这个先行官非慧照莫属。于是他领命返回内地,去天津、北京等地,为活佛和堪布去那里的活动打前站,将一应事项安排得妥妥贴贴。
九五年初,他再赴色达。冬天的青藏高原,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山风凛冽,积雪过膝。他却不觉得冷,感到自己的心中燃烧着一团火。在他眼里,那一片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正是修炼密宗"扎龙"的好场所。
这次到佛学院没多久,他就出家了,佛学院副院长龙多活佛亲自为他剃度。
"你到这儿出家,你家里知道吗?"我问他。
"不知道。说不定,他们以为我又跑到哪儿求师拜佛去了。"
"你出来这么长时间,你家里不惦记你吗?"
"两年前去青海那一回,离开家里时间也挺长的。不过,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怕家里阻拦,来之前还谈了个女朋友,那是谈给家里看的。女的大学毕业,是个工程师,跟我很谈得来。第三次见面,我就对她把话说明白了,二三年里,我不会回来。她说她能理解我,也愿意今后仍跟我做个异性朋友。我要她帮我瞒住家里,我来色达后把信先寄给她,她再转交我家里,我家里写给我的信也由她转寄。前不久,她到日本去了……"
"你不惦记你的父母吗?"
"说不想是假的,我尤其牵挂我的爷爷,从小到大,待我最好了。可是,我出家修行,正是对他们尽最大的孝心,等我修成了,以后我就可以度他们往生了……" 他告诉我,他现在的生活,精神上物质上都很充实,感到自己真正找到了人生的意义所在。他决心以自己的实践──套用一句现代的术语,也可说是人类高级生命科学的实践吧,来证实这一点。当然,要修成正果,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很可能是一桩很遥远的事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要先把"扎龙"修好,把自己身体修好,把身体修成不怕冷、不怕热的金刚不坏之躯,像米拉日巴那样几个月不吃不喝也不要紧,这样,才具备以后去山野洞穴里闭关修炼的先决条件。
"总之,出家修行,是出于追求,而不是逃避。"他以一种有力的声音和一个有力的手势,向我推出了他的结论。
四 、索达吉堪布
身披紫红色粗布袈裟,脚穿暗红色粗纺纱袜,走到汉经堂的门口后,将鞋子脱在门外,站立片刻,待全体起立,中间让出一条通道,遂两手背身后,身板挺得笔直,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走到讲台前转过身,面对一屋子学员环视一周,稍点点头,然后坐下。
每天早上八点钟,像闹钟一样准时,像钟表指针的走动一样规范,三十多岁、中等个子的索达吉堪布总是这样一脸严肃地走进汉经堂。
哗。众学员一见老师坐下了,便也跟着在绿色的晴纶地毯上盘坐下来。几百个汉地来的和尚、尼姑及男女居士将经堂挤得满满。
汉经堂的正式称呼是"汉僧显密经堂",为一正方形单层木结构建筑,梁柱上绘着色彩鲜丽的宗教图案,墙上和立柱上披挂着好些红、黄、紫色的布幔,还贴挂着手绘佛像、手绘大佛足、手抄心经、佛语条幅等佛教翰墨,那是四众弟子中的书画艺术家留下的手迹。经堂正前方摆着两排玻璃柜,柜中放满了经书,柜上摆着六七只花瓶,插着绢花。经柜前放着晋美彭措法王和文殊、普贤等菩萨的画像,上披白色和黄色的哈达。两侧供着十多盏酥油灯,还供着净水和水果。在经堂墙脚处,堆放着被褥、锅碗、电炉以及若干瓶瓶罐罐,这是十几个夜里在此借宿者的生活用具。几年前建造这所藏地历史上头一个"汉僧显密经堂"时,设计方案出来后,在佛学院里徵求意见,大家都赞成专为汉人建个经堂,但都觉得不必搞得这么大,就这么几十个汉地来的和尚,还是节约点人力物力吧。可法王力排众议,一口咬定,至少这么大不可。现在看来,到底是法王,有预见……
"欧坚意尔吉努不向参木,巴大玛改萨尔东波拉,雅参确革俄珠布涅……"
堪布用藏语领读起"七句祈祷文",大家跟着一起念。这首祈祷文的中文意思是:
乌金刹土西北隅
莲茎花胚之座上
稀有殊胜成就者
世称名号莲花生
空行眷属众围绕
我随汝尊而修持
为赐加持祈降临
作为每天正式上课前必不可少的一套仪规,要用藏文念三遍"七句祈祷文"、"能赐诸悉地之祈祷文"、"无垢光尊者之祈祷文"等祈祷文,最后以三遍"最后回向文"结束这一集体祈祷活动。念颂每一首祈祷文都有一定的音调旋律变化,有点像是在唱歌,虽然听不懂,还蛮中听的。
每天早上这么念上一轮,大约要化二十多分钟时间。每人发给一张藏汉对照的祈祷文。为了帮助不懂藏文的汉人用藏语念诵,还用汉字给藏语注上了参照读音。
要借助毫不连贯的汉字把"欧坚意尔吉努不向参木"这类藏语发音背出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不过,不少人因为天天念、常常念,熟能生巧,到后来不看汉语注音,也能有声有调地将祈祷文唱出来了。
接下来,索达吉堪布正式讲课。这段时候他讲的是无垢光尊者造、晋美彭措大法王传授的《大圆满心性休息》引导文和寂天菩萨造原颂、麦彭仁波切释的《智慧品浅释──澄清宝珠论》。
"大圆满"为宁玛派无上密传大法之一,轻易不传,只有具备一定根器且修持到一定程度者,经上师同意,方予传授。来五明佛学院修学密宗的藏僧,不扎扎实实打下几年基础,别想求得此法。法王慈悲,念汉人千里迢迢来此学法不易,故对大多数有缘来到佛学院的汉人,给予大圆满灌顶之后,都准予让他们修学此法。
我到这里时,索达吉堪布开设的"大圆满"引导文课程已讲了一半,开讲前法王已为听课的学员作了"大圆满"灌顶。
为了取得听课资格,我求佛学院里名气很大的嘎多活佛为我灌了一个"文殊静修大圆满"顶。灌顶后第二天,我早早等候在汉经堂门口,到了八点,索达吉堪布来时,我便把情况向他说了,请求准予我听他讲课。他点点头,答应了。
我一来就能听索达吉堪布讲授大圆满,是很幸运的。几个星期后,有一天正式上课前,索达吉堪布很不客气地对两个新来的学员说:"今天坐在这儿的,好像有新来的吧?你们没受过大圆满灌顶,还不能听这个课程,请出去吧!"
有学员下课后问堪布,汉地已出版了不少介绍"大圆满"的书籍,你对此怎么看?堪布表示,这些书里的内容,有真有伪,佛教密宗非常注重上师的加持作用,在没有得到上师传承的情况下照书本去练,不可能得到"大圆满"的结果。
索达吉堪布出生于六十年代初期,从小放牛,很早就皈依了佛门。据他自己说,他很小就对佛有一种天生的感情,喜欢看经书,但那时只能偷偷地看,若被人发现,可就是犯法的事了。他在炉霍上的学,八二年中专毕业,二十出头,就到炉霍西北三百里外的色达五明佛学院出了家。三年后他登上了佛学院的讲坛,为喇嘛主讲"窍诀"课程,很受僧众欢迎。来佛学院的汉人多起来后,受法王的托付,他负起了为汉人上课的重担。他对汉语很下了一番工夫,主要依靠自学自修,达到了相当高深的程度,成为法王在藏汉翻译和教学上最得力的一个助手,亦成了今日藏地屈指可数的一位译经师。
我曾问过索达吉堪布,他翻译的这么多经文,可以拿到汉地公开出版吗?他回答:除了《三十忠告论》等少数经文可以公开发表,目前大部份不宜公开出书。他将藏文经论译成汉文,直接的目的是为了在佛学院里给汉族弟子上课的方便,决不带有任何追名逐利的个人动机。早几年他为汉地学员讲课时,把自己翻译的经文抄写在黑板上,让下面的听众抄阅。后来学院有了一台信众捐赠的复印机,他这才把自己的译稿复印出来,每个学员发给一份。他为学员讲授密宗经典,不取分文报酬,相反耗用了自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他平时不苟言笑、一本正经,据他说这是因为他修持的本尊是一位愤怒神,日久年深,本人便在形像、习惯上越来越跟本尊合二为一了。很多汉地学员都对这位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上师敬佩崇拜得五体投地。
有一天在索达吉堪布堆满藏、汉书籍的小屋里,我请他扼要谈谈对红教密宗的见解。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宁玛派以显密经义为纲,其最大的特点是在修持的方法上有许多殊胜之处,有不少依法修持的窍诀,在对上师的传承上也有其自身的特点。他又说:在宁玛派的修行者中,从古到今,出了不少高僧大德,不少人成就了光身、虹身,涅磐时出现身体缩小、离地而去等等瑞相。本人对宁玛派的研究和修持可以说已有很长的时间,认为宁玛派密宗的修法确实极为殊胜,不由得不生起坚定不移的信心。
他跟我说这些时,双目如炬,眸光闪闪,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