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武阳禅寺的僧人们,不是以香火钱和化缘维生,他们像一般人一样,上山砍柴,下河挑水,耕田、种菜。
僧人们除念经之外,便是干活,干活之外,便是念经,没有怨言。
秋收时,数十位僧人,下田刈稻。
他们耕田、插秧、除草,眼见禾苗散花、结德,如今变成金黄色的稻谷,下田收刈,个个欢天喜地。
太阳偏西时,他们收刈了四十多担彀子。
当他们打算将彀子运回武阳禅寺时,从速处出现一群人,有二十多个,他们携有兵器,刀剑映日生辉。
僧人们大惊。
「那是饥民。」
「他们要来抢劫稻谷。」
武阳县出现饥民,这些饥民,到处掠夺粮食,武阳禅寺的僧人已听说过。
当种田人收刈了稻谷,要运回去时,锻民蜂拥而至,将稻谷抢走,如果你不答应或是反抗,他们便用刀剑伤人。
甚至你有不好看的脸色,他们也怒而杀人。
僧人们知道厉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纷纷逃走。
当那一群饥民来到时,只有一个僧人法显,合掌站在田中,一动也不动。
一个饥民头子道:「和尚,别的和尚都逃走,你留下来点交稻谷给爷们,对不对?」
「阿弥陀佛,不对。」法显道:「师兄、师弟辛勤耕种的稻谷,你们不能抢走。」
一个饥民扬一扬刀:「若是反抗,爷会以刀对付你,砍你脑袋搬家。 法显一点也不惧怕,回答道:「贫僧若是怕死,早已逃走,留下来,便不怕死。」
饥民举刀向前:「敢阻我们运走稻谷,定杀不饶。」
「阿弥陀佛 ! 」法显道:「你们要稻谷,可以搬走,如果觉得不足,明天,我们还会刈稻,你们再来搬运。」
「和尚还很慷慨。」
「为来世着想。」
「什么为来世?」饥民不解。
「你们前世不肯布施於人,今世才会又饥又贫,沦为盗贼,如今,又来夺佛门稻谷,来世必然更贫更困,贪僧实在怜悯,也因此想到自己来生,现在布施,来生必然富贵。」
法显和尚来生是否富贵,这些饥民并不在意,唯听他所说,因为他们从来不肯布施於人,才会又饥又贫,沦为盗贼,今夺佛门稻谷,来世更贫更困,个个不禁面面相觑。
「算了,」一个饥民大声道:「和尚的稻谷,我们不要动。」
他们头子心中也害怕,点点头:「我们走。」
当这一群饥民离去,武阳禅寺逃走的那些和尚,一个一个回来,他们知道法显几句话,打发饥民走路,没有取二粒稻谷,惊叹不已。
二
法显,在佛家全名是释法显。
他俗姓龚,平阳郡武阳人,他是老四,上面还有三个哥哥。
三个哥哥,在很小时候,一一亡故,没有一个活到十岁以上。
他在三岁时,父母耽心他会像三个哥哥 l 样养不大,度为沙弥,也就放在武阳禅寺中,四岁时,又接回家来,住了两年突然染病。
那病,使他父母骇异不已。他的三个哥哥,便是患那种病死去。
耽心他也会死,立刻把他送回武阳禅寺,第二天,病便痊愈,说来是与佛门有缘。
从此,便不回家。
他的母亲只有这一个儿子,自是想念不已,可是,见不到池,「立小屋於门外,以拟去来」,这也可见母亲爱子之心。 时光如矢,法显十岁。
就在这年,法显的父亲病逝。
他家除了寡母之外,没有别人。
如果在这时候选俗,年纪小,家境又很好,可以撑起龚家的门户,再过六、七年,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一家又会兴旺起来。
他的叔叔来到武阳禅寺,见到老和尚,向老和尚说:「师父,我那嫂子,只是一个人,孤苦伶仃,实在可怜,想把老四接回去侍奉她。」
老和尚点头道:「武阳禅寺佛门大开,有志修行,请入 ; 无志修行,可回,法显是否愿意回去侍奉他母亲,由他自便。」
叔父见到他时,他正打坐念经,与四位年纪约五、六十岁的和尚在一起。
其他的小沙弥,都在做杂务,而他如同高僧。
法显念经之后,再与叔父见面。
叔父告诉他,父亲去世,母亲一个人在家,十分孤独,他应回去侍奉。还说,他即使要出家,可以在乃母百年之后,再回武阳禅寺。
「叔父,请你好好照顾我娘。」
「你不回去?」
「叔父,当年出家,并不是因有父之故,法显道:「是为逃避魔障,三位哥哥未十岁而死,我刚十岁,也正度魔关。」
叔父同情道:「这么说,你回家去,会有危险,只好留在禅院中。」
「叔父明理,最好,」法显道:「侄儿已经出家为僧,不再返家还俗,刚才说过,请叔父照顾我母亲,不使她受苦,她如悲伤,请婶婶去劝说劝说,将来,我母去世,那一份家财,全部都属叔父所有。」法显合什当胸:「此话菩萨作见证,不是妄言,也不反悔。」
叔父此行,平白得了一笔家产,十分高兴,俗人毕竟是个俗人,便也不再劝法显还俗,离去还家。
几年后,法显的母亲去世。
法显回家,亲自料理丧事,听列一些话,叔叔待他母亲很不错,敬其为寡嫂,婶婶便不怎么样,偶尔还使她生气,巴不得她早早死去,可以获得一笔财产。
邻人告诉他,财产献给寺里做寺产,也不要给他叔父。
法显未理这些,料理完母亲丧事,把财产送给叔父,飘然而去。
三
法显此去,并不是去武阳禅寺,而是去到长安。
他受了大戒,志行明敏,仪轨整肃,苦读经书。
当他接触经律以后,觉得缺少很多,需要加以弥补,决定设法寻求。
可是,必须要去西域,千山万水,困难万状,无人敢动这个念头。
晋,隆安三年,公元三九九年,法显决定前往西域取经,独自一人,无畏无惧。
行前,有僧人替他送行,他们是慧景、道整、慧应、慧嵬等,共十馀位。
这十馀位僧人,在当时的长安,都很有名。
法显动身时,慧景、道整两位僧人骑马而来,另外,还有一匹马,这匹马,驮着行李和粮食。
「我们师兄弟,要陪你同行。」 法显并不高兴,向他们道:「两位师兄不要怕我前途寂寞,赶来作伴,我们都知道,前面困苦很多,可能是有去无回。」
「归去西天,也是佛门弟子之福。」慧景作此表示。
法显知道两人热心同行,十分安慰。
「此去不是西天,是天竺。」法显告诉他们:「我们去到天竺,取得经书回国,将使佛门大放异彩。」他了望西方,遥不可测。「当然,困难重重,没有困难,也就不珍贵了。」
首日他们只行八十多里,在家茅屋中投宿,屋主见是三位僧人五匹马,要去西域取经,不仅热烈款待他们,并且,烧香礼拜他们悬在胸前的神像。
五匹马,其中两匹是法显的,一匹用来骑乘,一匹用来驮运行车和粮食。
这些粮食,是干粮,还有储水器,现在用不到,进入沙漠地区,便非此不行。
夜里,突然听到有马嘶鸣。
法显、慧景、道整和屋主自梦中醒来,四人大惊,以为是盗贼前来盗马。
离长安八十里,虽然还是官道,但已少人烟,颇为荒凉,有歹徒出没。
如果是马贼来到此,必然会很失望,因为他们所带的银钱不多,只有那五匹马才值钱。
马贼必然不会放过马,要将马盗走。
三位僧人没有马可骑,没有马载运粮食、行李,在人烟甚少之地,尚可行走 ; 到了杳无人烟之处,便是寸步难行。 正在警疑,听到外面有人道:「五匹马拴在这里,他们必然在此挂单。」
法显听到说话声,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不说,更是大喜,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是慧应。
「我来敲门吧 ! 」慧嵬道。
「不必敲门,」慧景在里面大声道:「我来开门,马上就来。」
不等点灯,慧景便跌跌撞撞去开门。
门外,月地里是两僧三骑。
若是两僧两骑,可能是来送他们一程,两僧三骑,另匹马又驮着不少东西,这已够说明白,他们是为什么来此。
法显也明白。
「你们是要与我们一同前往天竺?」
「这样,才不会寂寞。」慧嵬道。
这来,他们有五人八马,真是不会寂寞。
四
法显一行向西进发。
他们先是进入没有人烟之地,一路上衰草、斜阳,无比孤凄。
不久,进入流沙。
流沙地,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四顾茫茫。
本来走得好好的,忽然一阵大风,不见天日,一片黄沙漫漫,前面的路也迷失,忽然出现一座沙丘,挡住去路。
法显他们不得不下马,以背向风,俟风过去,再向前行去。
这时已无路,不得不以日为准,辨清东南西北,向前彳于而行。
没有路,只有沙,踏在上面,软绵绵。
白天,酷热。
夜里,奇寒。
法显向前直行,绝不回顾。
几个月后,他抵达葱岭。(注:位於新疆省 )
葱岭,冬夏岭上积雪,还有恶龙吐毒,壁立于仞,山路艰危,飞鸟难渡,行走困难。
人到这里,已经难行,更不用提马,於一行人放弃了随行的马。
悬崖上,前人凿石通路,一步一险,傍施梯道,共有七百馀处。
还要度过激流。
大多有一根长藤,越河而过,那些长藤,经过许多岁月,已经很粗,旧藤上结了新藤,也就不会折断。
法显等便需攀藤而过。
辛勤万状,走土兀葱岭。
前面,是小雪山。
夜里,寒风暴起,人必须藏在悬崖下。
「师兄。」慧景这时说话,他冻得牙齿格格在响。
法显道:「你很冷,我这里有件衣服,你拿去盖着。」
「我不行了,」慧景道:「我要死在小雪山。」
「不要悲观,」法显镇定的道:「我们过了小雪山,也就是过了今夜,前面便是坦途。」
「师兄,记得过流沙之时吗?」
「记得。」
「那时,流沙难度,道整和慧嵬要回去,你说,不必怕,过了流沙,前面就好走了,结果,前面有葱岭,在葱岭,慧嵬跌落悬崖。」
「阿弥陀佛。」
「道整不敢过岭,他调转马头,要返回长安,不去西域取经。」
慧景说到这里,有气无力, 停一停。
法显没有作声,他想到道整,又想到慧应。
道整离开他们,返回长安,法显没有阻止,但是,心中很耽忧,因为,流沙之地,难以通过。 他们通过时,仗着人多,互相帮助,才平安无事,但已吃尽苦头。
「我去看看。」慧应从后疾追。
法显更是不安,这时,慧景道:「我们可以动身了」。
法显想,为什 不等一等,说不定他们会一同回来。
「两人都不会回来,」慧景道:「道整怕苦,他要回去,慧应也想回去,他去追他,两人相遇,必然会同行。」
「这样也好,」法显道:「有两个人,互相照顾,也较为安全。」
他还是不放心,「我们在此等一等。」
他们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看见慧应伏在马背上,颠踬而来。
「碰到热风,受不了。」慧应在马上道:「道整已倒毙在路上,马也不见。」慧应说完,从马上栽下来,没有再爬起来。 法显将衣服盖在意景身上,慧景道:「前面是不是坦途不知,但求平安,师兄能到天竺--。」
他没有再说下去,圆寂了。
法显开始他寂寞的行程。
法显过了小雪山,经历了三十馀国,结交许多佛门僧人,将至天竺,那夜,他想赶往耆 崛山,被僧人阻止。
「不行,」僧人告诉他:「前面山上有吃人的黑狮子。」
五
法显所经过的三十多个国家,都是佛教国家,他们建有寺庙,庙中并有僧人。
他苦苦学会他们的语言,可以对话。
天竺已在眼前,相距只有三十里。越过耆 崛山,便可看到。
如果夜晚赶路,天亮时,太阳刚升起来,他便可见到霞光万道的天竺。
他向僧人道:「我一定要过去,远涉万里,时已数年,明天,不能空过。」又道:「虽有狮子,我也不怕。」
庙里的住持无奈,便派两名僧人伴送。
当他们一行进入山中时,天色已黑,两名僧人害怕,不肯再走。
「走一半,再休息。」法显道:「不必害怕,我可走在前面,休息时坐在前面,狮子出来,咬我不会咬你们,吃我不会吃你们,即使有两头狮子,我一个人,也够它们吃饱。」
「你这位中上和尚,不知厉害。」僧人告诉他:「耆 崛山,共有十馀头黑狮子,有什么吃什么,就不知吃过多少人,我们经过,总是会有十几二十人,扛着利器,声势浩大,将它骇跑,不然,没有人敢走。」
「我知道山中有黑狮子,不过黑夜里,它或者也像人一样,在一个地方安眠,不会出来。」
「有人夜行,也被狮子吃掉。」
两个僧人想到狮子大口大口吃人的惨状,接着告诉法显:「你如果不回去,等明天约
齐很多人再一同吆喝过山,我们现在就要回去,你一个人走。」
法显道:「既然如此,你们回去,我一个人走。」
他独自一人缓缓前行,半夜时,停下来休息,同时,烧香礼拜,打坐念经。
前面,有声响。三头庞然大物,蹒跚而来。
月光落在他们身上,是三头黑狮子。
法显不动,脊背生凉,他知道今夜难逃一死。
三头狮子来到法显脚下,俯伏,似在嗅他是否可食,如可食,便下口。
法显伸出手,摸摸三头黑狮子的头,同时祝祷:「我刚才念经,还未念完,如果要吃我,等我把经念完,若不吃我,可以离开。」 |
法显合掌当胸,又开始念经,别无二心 。
经念完,三头黑狮子已舍他离去。
他继续前行,忽然觉得不对,通往天竺,应是一条大路,未料却步入一条小径。
他知道迷途,停下步子,等到天明再走。
天明,他看见一位道人,年在九十以上,容服粗素,神气 远,节韵奇高。
道人指一指,示意路在那边,未说话。
法显走不到半里,便是大路,刚好看见一位僧人,两人互相问好。
法显接着问:「适才见到一位道人,年九十岁,神气 远,是谁?』
那位僧人一听他提到那个人,忙双膝跪下行礼,并告诉他:「那是真神,头陀迦叶大弟子。」
法显听到道人是头陀迦叶大弟子,未曾叩拜请教,后悔不已 。
( 注:头陀迦叶,是释迦牟尼佛祖前七佛之一。 )
僧人道:「他既现身,我们何不前去看看,说不定可以见着 。』
两位僧人赶去要见头陀迦叶大弟子,走了一段路,停下步,横石阻住道路。
他们知道,欲见那一位真神,没有希望了。
法显到了天竺,在摩城停下,投身於阿育王塔南天王寺 。
他开始学梵语梵书。
另外,他苦读经律,并开始抄录,准备携回中土。
他囊中有了萨婆多律、杂阿毗昙心线经、泥洹经等等。
他获得经像,便托商旅送给他来时沿途的寺庙,那些寺中和尚;收到经像,知道他一路平安,又不忘旧,对他既感谢又敬佩。
法显也曾游过迦施国,在这里,他见到一条龙--白耳龙。
这一条龙,具有莫大神力,与迦施国的僧人们相约,保佑这一国每年皆会丰收。
而迦施国又确实是风调雨顺。
沙门替这条龙盖了一座龙舍,并设福食,每年夏天,这条龙都会降临,不过,化为一条小蛇,两耳白色,便称他为白耳龙。沙门以铜盆盛酪,供龙食用,那便是福食,直到秋初收获季节来到,白耳龙方在雷雨中,升天而去。
法显在南天王寺中苦修五年。
他初时一心学佛,并无归意,一天,见菩萨玉像前,供有一把白团扇。
那把白团扇,是中土祖国晋地之物,不禁凄然泪下,决心返回故土。
离开之前,复得沙弥塞律、长杂二含及杂藏,这在中土是没有的。
七
法显返回中上,不是循原路而行,不必再过小雪山、葱岭 、流沙,而是乘船从海上归去。
海船很大,装载着许多货物,乘客有两百多人,他们都是商人,来往各地,贩卖货物,赚取厚利。
船行艰苦,不下於过葱岭、流沙。
三日后,行至大海,茫茫大海之中,突然发现船在漏水,由於水进仓来,使船加重,船便渐渐下沉。
唯一救船救人的办法是,一方面补漏,另一方面,把一些不重要的东西,抛弃在海上。
包括一些商人的货物在内。
他们紧急决定,每个人把不重要之物,丢掉一些。
这个决定,苦了法显。
法显携带了经书、律书以及佛像。 照规定,他也要丢弃一些。
他千辛万苦得到这些,不能丢掉一样。
可是,船上两百人,没有人信佛,那些商人除了赚钱以外,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有人信佛,便会知道经、律、佛像的重要。
但是,没有。
法显知道,这又是一劫,於是,打坐在船上,开始念经,希望保得
佛像、经、律无恙。
究竟会出现什么奇迹,他也不知道,也不敢想。
法显一心念观世音--。
船,稳定下来,水不再入舱,舱上人也安定下来。
没有人知道,船漏怎么会堵住。
法显相信是神力,是菩萨慈悲,不过,只有他一个人相信。
他在船上说法,劝商人信佛,戒贪,慈悲,没有一个人理会。 「师父,」有人嘲笑:「你向我们说这些没有用,向我们说,如何赚大钱,我们才听得入耳。」
几日后,夜里,船漏又开始进水。
大家以为这回保准没救。
天亮时发现,船已在达耶婆提国的港外。
法显在达耶婆提国停留五月,在这个国家说法,劝人信佛。
五个月,有不少弟子。
一条商船,要开往广州,法显决定乘这一条船回国。
到了广州,要回长安就容易得多。
船行不久,一个达国人打量打量他,问道:「师父,你是不是在我国说法传教的和尚?」
「正是我法显。」
「我听说过。」那个人道。他自称叫文快凡,恭敬向法显行礼:
「师父,你可能不知道,我们那里,本来有很多盗贼及欺压良善、为非作歹之徒,自从师父去传教、说法,勉人向善,还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之后,许多兄弟劝兄弟、父母劝儿子、妻子劝丈夫,使一些盗贼洗手,欺压良善之徒,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行凶霸道,人人谈起来,说是师父之功,谢谢师父。」
「阿弥陀佛。」法显道:「这是他们有善根、启善念,菩萨含保佑他们。」
这个文快凡见法显手捧着菩萨像,跪下叩拜。
船在海中行了二十天,突然刮起大风,使那条船颠簸起来,一起,如要送上天空 ; 一落,如要沉入海底,海上浪高千丈,眼见船要翻覆。
有人大声吼:「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风浪。」
( 「这个时候,应是风乎浪静,为什么会有风浪 ?」 )
「船上有什么异物?异人?」
「一定是,异人得罪了天神--。」
「我们船上,有一个和尚,必然是那个和尚。」
「那个和尚惹动天怒--。」
「我们把他丢下海里,便会风浪平静了。」
许多人开始找法显,法显在打坐念经。
当两个人挟起他,要把他掷入海中时,文快凡冲出,厉声喝道:「你们如果要把师父掷下海中,也要把我掷下海中,不然,你们一个个难逃一死。」他告诉他们:「汉地帝王,奉佛敬僧,这位师父远至天竺取经回国,你们谋害他,留我一口,我会向汉地帝王告状,那时,你们因谋害师父, 一个也不要想活。」
商人怕死,不敢再对法显无礼。
「我也不知未来如何,」法显道:「但我来祷告,求菩萨保佑。」
法显开始祷告。
两天后,风浪停止,但已水尽粮竭,一船人面临死亡。
法显继续祷告,船上人无计可施,茫然无措。
夜去昼来,昼来夜去。
这天,忽见海岸,也见藜藿,个个大喜,跪在船上,同谢上天。
法显首先登岸,希望能见到人。
首先,遇到两位猎人,问起来,知道是青州长广郡牢山南岸。
不远处,有村庄,有饮水,有食物。 经过法显安排,船上商人都到村庄上住下来,另外雇人挑水上船,还找木匠修船, 准备粮食,续航广州。
八
法显没有去广州。
青州太守李嶷,知道法显去天竺取经,历尽苦难,至为钦佩,他又信佛教,因此,对法显至为恭敬。
「师父,」李太守道:「你可留在青州,在这里弘法,相信不久,可替师父兴建一座宏伟寺庙,作师父住锡之所。」
「贫道投身於不返之地,志在宏通,应返京师,不能久停。」他改变了计划,原来是要回长安,兼程赶往京师。
这时是东晋,东晋的京师是建业 ( 注:今日南京 ) 。
他回到京师,不是「凯旋』,未特别引人注意。佛徒们只知有一位高僧自天竺回来,如此而已。
法显并不在意,他在道场寺住锡。
这时,有一位外国禅师佛驮跋陀,从天竺来到中土,但他不会华文、华语。
於是,法显与他合作,两人将摩诃僧祗律、泥洹经、杂阿毗昙心线经,译为华文。
一本又一本,共达百馀万言。
泥洹经既出,流布教化,不只佛徒阅读、诵念,并且自写供奉。
京师有一人,失其姓名,他也手抄泥洹经,诵念供奉在家。
他没有经室,便和其他杂书放在一起。
夜里,邻居起火,殃及池鱼,他家也被火焚。
灾后,他清点灾情,发现家中所有,均付之一炬, 可是,他手抄的那部泥洹经,安然无恙。不但煨烬不侵,卷色也未改。
这事在京师傅出,人人称异,纷纷去探看。
那泥洹经供奉在那里,不假。
这时,大家才想到法显师父,知道他是-位高僧,对他至为钦仰。
无数人拥向道场寺求见,但无人能见到他。
法显这时已远赴莉州弘法。
所留下来的是两座佛像,佛徒们也要与他结缘,跪下叩一头。 |
后记
法显到荆州后,住锡於辛寺,在那里弘法,从此未再他去。
圆寂时,春秋八十有六。
按:法显於公元三九九年赴天竺,玄奘(《西进记》书中的唐三藏)於六三七年赴天竺,前者在西域十五年,后者在西域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