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雪,气若游丝的高铭和自哆嗦中冻醒,蜷缩著身体,勉强的睁开眼,很想把身上的寒意驱散,脸和手脚却早已冻得麻了。凛冽的冷风飒飒呼啸,漫长的黑夜终於过去了,天空洒落第一道曙光,天崩地裂的惊险,历历在目。拯救队伍会到来吗?在高铭和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冻伤手脚脸鼻
攀上了举世瞩目的圣母峰,那是登山者的一种荣耀。1996年5月10日,当雄纠纠气昂昂的登山队浩浩荡荡的往世界最高峰前进,当巍峨的圣母峰白皑皑的耸立眼前,每个人都醉了。但天有不测之风云,谁也没预料到,在欢腾雀跃的下山途中竟遇上一场骇人的山难。
现年52岁的高铭和没有照片中的健硕,他拖著蹒跚而轻浮的步伐,有点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步步为营。听他说,十跟脚趾和两个脚後跟在山难中冻坏了被逼切掉,脚跟仍未长好,所以走起路来偶尔隐隐作痛步履维艰。
他在记述那一幕惊心动魄时说,下山时暴风雪突然来袭,风速大於150公里/小时,他几乎撑不去了,迷糊中掠过一个念头,心想好不容易登上圣母峰,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在挣扎中,朋友的脸孔一幕幕浮现。脑海出现了家人的黑白映象,我听到小孩说:『爸爸爬山还没回来。』那时候感到很心酸哪,我怎么能够死在这里?当下决心怎么撑也要对抗暴风雪。」
凭著坚强的意志力,高铭和在山上撑了20多个小时,第二天下午,雪停了,太阳也出来了,才保住一命。被拯救人员救下山去时,他的脸部、十根脚趾、手指、两个脚後跟、鼻子都严重冻伤。紧急送回台湾,又转送美国,辗转回到台湾。进出长庚医院一年之久,切掉了冻伤的脚趾、手指,由医生割下额头的肉,移植并整型成鼻子,前後动了15次手术,让高铭和承受了极大的一番皮肉折磨。期待回家过正常生活的他,一心一意好好养病,却在回家後发现,过去的生活模式完全改变了。
赞赏大自然伟大
「那段日子吃饭都要家人喂,觉得连这基本的动作都无法胜任,很心酸。」不过,比起那一年登山的朋友,高铭和又觉得自己幸运。
「他们八位在暴风雪中都已经走了,有的冻死、有的滑落山崖,我庆幸还能够活著回台湾。」
便安慰自己:「人啊,只要还有清醒的头脑,生活就不是问题。」
眼看久未活动的小腿因长期坐轮椅而日渐萎缩,他忍著椎心的痛训练自己走路。但费了好大的劲儿只站了3秒钟。只听他信心满满曰:「只要能站3秒钟,咬紧牙关再撑一下就可以站4秒钟、5秒钟。你就忍一下嘛!跌倒就跌倒,跌倒了再站起来嘛!你瞧,圣母峰海拔8848公尺,你只要向前走一步,圣母峰离你就近一步了。」
在训练的过程中,他意外的发现自身许多时候所忽略的功能。「例如只要夹在指缝的筷子扭动的方向对、力度对,就能挥动自如了。」
说著,他以指缝夹著笔,在名片上挥动著笔杆,洋洋洒洒的写下了工整的字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凭著这样的信念与不断的训练,高铭和打电脑、开车、摄影,无所不能。
中原大学土木工程系毕业的高铭和,自1974年开始登山及摄影,他从台湾小巧美丽的山冈开始,爬到了世界的屋脊西藏,足迹遍及韩、日、美、法、瑞士、印度、阿根廷、西藏及尼泊尔等地。他曾登上法国阿尔卑斯山白朗峰、北美最高峰麦肯尼山、南美最高峰阿空加瓜山,20多年来攀上的高峰不计其数。
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他有感而发的说:「只有到了大自然的怀抱,你才体悟到大自然的伟大。大自然的规律是渺小的人类所不能改变的。如果人类能够一如大自然那样,各尽本份各司其职,你吹你的风,我出我的太阳,他下他的雪,那该多好。我们都认为大类很伟大。但我们有多伟大呢?一个强者,遇到一个风浪、一个暴风雪,船说翻就翻覆,飞机说掉就掉,所以你更要知道自己的渺小,懂得谦卑,去对待大自然以及身边的人。
一生中有意义的事
「人的生命其实很脆弱,你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走?所以在你还拥有生命时,要好好珍惜、善用生命,做些有意义的事。我在想,我没在1996年死於圣母峰上,背後仿佛有一种旨意,这么大的暴风雪没有夺走我的生命,是不是要让我留下生命,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
他认为,人的生命有限,如果一生能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就够了。「全球有60亿人,如果每一个人都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就有60亿件对地球有贡献的事了,那世界会有多美好!」他从1991年开始策划中国百岳计划,在1998年9月到合欢山做热身活动之后,於同年10月前往西藏做行前训练和高度适应,准备展开中国百岳的後续工作。这项艰巨的摄影计划,以山为主题,这包括喜马拉雅山脉、冈底斯山脉、念青唐古拉山脉、喇昆仑山脉等100座山岳,并收集山区附近的人文、自然地理资料,集合了当地的风土人情、信仰、生活习俗,呈现中国人文自然风貌,目前该计划已完成了30%,预计在2007年完成。
20年的登山经验,磨练出高铭和过人的毅力与耐力。经历一场浩劫,高铭和没有被打败,反而演生出一套登山哲学,以更冷静的态度去面对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与挫折,走下了这山又攀越另一个人生高峰。
采访/摄影:雨晴 《福报》第11期 2001年9-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