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若瑀既是优人神鼓创办人,亦是艺术总监、编导。1956年生於台湾的她,自嘲成长过程懵懵懂懂,上了大学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直到加入兰陵剧坊後,受一班活跃於剧场和电影界朋友的影响,才激发了对戏剧的热情。过了约莫四年的戏剧生涯後,刘若瑀开始思索舞台是否还有一些学问和方法所不了解的,於是决定到纽约进修戏剧学。刘若瑀在纽约巧遇李安。李安当时在念电影系,正准备拍一部毕业之作,於是找了刘若瑀主演。刘若瑀因此认识了一位表演老师安迪,接受其指导训练。这戏剧训练是她从未有过的经验,让她觉醒到戏剧不是为了要满足观众需求而创作,也不只是为了娱乐,其动力是发现人类自己内在本有的一种很强的生命力,通过舞台展现出来。
不久,波兰剧场大师果托夫斯基受邀到纽约教学,近百位学生前往应考,只录取约10位,刘若瑀很幸运的得於参加l4天的密集课程。
「果托夫斯基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刘若一再提起这位大师,是因为『他影响了我对於生命的好奇。』
果托夫斯基的训练方法是透过人与大自然的交融相应能量唤醒内在的醒觉,同时亦激发人的潜能。他摒弃了机械式的敲钟上课下课法,主要是要让学员放开头脑的习惯性反应动作,回到-种很自然直接的反应。
刘若瑀形容果托夫斯基的训练十分严格,除了极尽要求肢体的训练方式,包括体力的付出,也要求内在去超越自己,例如在黑夜的森林奔跑、不断让身体舞动、不停唱诵、从半夜训练至天亮,间中只休息至多半小时。刘若瑀曾经做得晕倒。倒的是身体,心却不累,因为大师一直提醒要学生「只是去做,不要用脑。」要『警觉』、要『有意识』。
当身体累得极点,外在一切行动都停止,脑海一片空寂,就隐隐约约知道内在有一种安稳力量叫做『宁静』。
那时刘若瑀交上一出以『庄周梦蝶』为题的功课,蛮以为这具东方味道之作,在西方老师眼中应该还可以,结果果托夫斯基老实不客气道出:「你这是用头脑想出来的,不是以原动力出来,你已是一个西化的中国人。」刘若瑀听了深受打击,来不及反应,老师又当头一棒:「你在做『庄周梦蝶』,到底是谁在作梦?是庄子在作梦,还是你在作梦?」这问题是什么意思?刘若瑀一时愣住了,全然不知,这个不知,一直在心里边反复思量:「我非庄子,怎知庄子的梦呢?我又非蝴蝶,又怎知蝴蝶在作梦?那我自己的梦呢?」果托夫斯基对东方智慧的了解和重视,令刘若瑀惊叹。当他提问到『神』这个字,会说为出神入化及无形境界:他也常提及『警觉』、『正念』等字眼,然而,在刘若瑀耳内,却是新鲜又深刻,从中又听闻了一些新鲜的名字,如佛陀、克里希那穆提......。
留美三年告一段落後,刘若瑀就带着这分意犹末尽的新经验回台湾,回到兰陵剧场,不久却发现自己和合作的朋友有了距离,方向已不同。两年之後她再飞到意大利寻找果托夫斯基,加入大师的工作坊。
刘若瑀一直守着大师曾教的方法,却不知大师是法无定法:「我做回以前方法,他说错了。原来老师也不断在改变中,我怎么能永远在後面追跟着老师呢?」这一醒觉,让她决定回台湾,於1998年创立了『优居场』。
由於不断反思到底自己的根源在哪里,刘若瑀在创团初期,走遍台湾民间庙宇,探索传统仪式、原住民文化,挖掘老艺术,学习踩高跷、八家将、狮鼓,只为了寻找创作的源泉、一个灵感,以便呈献出真正属於东方文化的作品。
然而,一切努力却又没有完全白费,就在众里寻他千百度之际,刘苦瑀因为想学狮鼓,有个朋友就叫她去找黄志群。而那人,就在灯火栏栅处。
刘若瑀感恩留美期间的日子,因为那段经历成了她後来修行之一大因缘。也因为走过这么一段风景,她才听懂黄志群那一句:先打坐,再打鼓。
「学习打坐初期,我每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有一天,我身边有只毛毛虫正慢慢爬过来,正要爬上我的脚时,我习惯性的用手一拨,毛毛虫就掉到大石下。突然间我警觉性起,以我的身体和毛毛虫的身体比率来看,我的轻轻一拨,对毛毛虫而言简直是巨掌狂击,让它直掉下万丈深渊。当下即反问自己刚刚在做什么?我观看到自己整个行动上的暴力。进而意识到自己对其他人事的反应和置於他人的反应,更深入的发现性格上有很多层面不知觉的伤害别人。如我跟团员的关系、跟家人的关系,对事情的要求,自以为对的皆可能是暴力的。」刘若瑀回想起创剧团的前五年,为了坚持找回东方文化,以自己这么一个意愿加诸在一个团体,强把一个文化性推向一个方向,也是暴力和沉重无比的。
刘若瑀突然明白到为什么训练团员时会那么严格和辛苦,「那是因为没有了解内涵,团员只用肌肉和意志力支撑,殊不知意志力越强就越形成一种暴力行为,变成一种征服。当一个人要超越体力就是在征服,而征服过程即是在强大自我力量。」
一只毛毛虫,让刘若瑀豁然开朗:「我为什么要求自己和要求别人背负这么重的东方文化包袱?」随即内在生起前所未有的澄明:「我决定不再做这样沉重的事情。」
从遇到果托夫斯基到遇到黄志群,从此,打坐、修行『我的生活、我的剧场、我的人生习习相关。』
「都是前世因!」刘若瑀心中了然。「每个修行的人都是前世因,今世一触及就觉得熟悉、安心、安全,不管怎样已知道要做的就是这事情。打鼓一如打坐一样,内在已没有别的事,就只安心的去打。」
优人神鼓创团至今15年,作品无数,曾到过美国、英国、法国、德国、瑞士、香港、新加坡等多国表演,已是国际上备受肯定的艺术团。
有一次在美国表演,有人问刘若瑀,为什麽看鬼太鼓很兴奋,但看优人神鼓却很安宁?「我告诉他,因为打坐的关系,打鼓的神态和表情也不一样;打的人心安静,听的人也心安静,不知觉的就动人们内在共同的本性,一种能量在共振,很多人看了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