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部派部派犹如中国的宗派,是由持论观点的不同而个别分立,有的则系出於性格及趣味的相投或相异,便自然地形成道义的结合或者思想的对立。因此,部派佛教的成立,固在佛灭后百年顷,其远因却在佛陀时代已经出现。例如《杂阿含经》卷一六第四四七经(《大正藏》二·一一五页上-中),一共列举了十三位大弟子,他们各有众多比丘於近处经行:上座多闻者近於阿若陈如、头陀苦行者近於大迦叶、大智辩才者近於舍利弗、神通大力者近於目犍连、天眼明彻者近於阿那律、勇猛精进者近於二十亿耳、为大众修供具者近於陀骠、通达律行者近於优波离、辩才善说法者近於富楼那、多闻总持者近於阿难、分别诸经善说法相者近於迦旃延、善持律行者近於罗[目*侯]罗、习众恶行者近於提婆达多。《增一阿含经》卷四六<放牛品>第四十九之第三经(《大正藏》二·七九六页上),也说:「当知众生根源皆自相类,恶者与恶相从,善者与善相从。」唯在佛世,尚无门户的分立;第一次结集时,始见门户的征候;七百结集后,便分成两部;到阿育王之后,大众部再次分裂。此次分裂,在年代上,南传与北传的资料,虽相差百年,大众部的再分裂,却是相同,而且与贼住比丘的起诤之说也相似。其中的关键所在,便是大天。两位大天大天的梵名摩诃提婆,他的事迹见於《异部宗轮论》、《十八部论》、《部执异论》者,均谓佛灭二百年,有外道名大天,於大众部中出家,住支提山(Caityagiri),亦名制多山,於摩诃僧只部中复建立三部。又见於《大唐西域记》卷三(《大正藏》五一·八八六页中),说大天是在佛灭后第一百年,阔达多智,幽求名实,潭思作论,理违圣教,无忧王(阿育王)不识凡圣,同情所好,党援所亲,并谋屠杀上座圣僧,以致罗汉们用神通逃避到迦湿弥罗去。另在有部 的《大 婆沙论》卷九九(《大正藏》二七·五一○页中-五一一页上),对大天的攻击更甚,说他淫其生母、杀阿罗汉、又杀其生母,共犯了三项无间罪业;又指责他引起诤论的五事妄言。这均出於上座有部的传说,事实则未必如此。两个大天相距也是一百年,可惜在大众部方面没有留下可资参考的史料。按诸实情,那位被指为犯了三无间罪的第一大天,即是后来被称为外道於大众部出家的大天,有部与大众部,在见解上站於不两立的立场,所以对他有犯了三无间罪的指控。实际上,大天是当时时代思想的先觉者,虽受上座耆宿的攻击,却为多数的大众所拥护。阿育王的王子摩哂陀出家,奉分别说系的帝须为和尚,以有部的末阐提为具足戒阿梨,以大众部的大天为十戒阿梨(《善见律》卷二,《大正藏》二四·六八二页上)。足见阿育王并未偏党那一方,大天也非如有部所传的那样罪恶,更非如传说:阿育王时佛法隆盛,供养丰厚,诸多外道为了衣食而入佛教出家,是为「贼住」,并起纷争,阿育王乃集众检校,然其尚有三百个聪明的外道,通达三藏,无可奈何,乃令他们另住一处,其中即有一人名叫大天,住於制多山,再与大众部议论其五事,便又分大众部为三部。这些传说,颇不易鉴别其真伪,但我们可以确信,大天不是贼住比丘,也不是被阿育王放逐别住的人物,因为他既是阿育王的儿子摩哂陀的阿梨(规范师),他之率众前往制多山--或即是奉命至摩醯婆末陀罗(即今之卖索尔),也同末阐提等其他八位大德之派往各地弘化,是一样的性质。 大天五事大天五事是大众部与上座部公开决裂的重点,在阿育王时即作明确的诤论,大天大概是佛灭百年左右的人。到第二百年,大众部重论五事,五事系由大天而来,未必大天本人又在此时参与其事;因诤论大天五事而以为大天也出现於佛灭二百年时,想是出於误传。什么是大天五事?这是关於阿罗汉身心圣境的五桩事,有部的《大婆沙论》卷九九(《大正藏》二七·五一一页中-下),说大天自己未证阿罗汉而说已证阿罗汉果,并且(鉴定)记别他的弟子也证了阿罗汉。罗汉已经离欲,但他在夜眠中,仍有遗精的事;弟子们受了证果的记别,弟子中自己却有不知自己已证四果的;被大天记别证了圣果的弟子,却仍然有疑惑;弟子虽被记别证了阿罗汉果,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入了圣果;罗汉应有解脱之乐,大天却常於夜间自喊苦哉苦哉。以此五事衡量大天,就被称为五事妄言。根据有部的看法:1.大天是思惟不正而失不净(遗精)。2.大天是为讨好弟子而乱作记别,说弟子已证四沙门果。3.罗汉既依无漏道断了一切疑惑,罗汉何以尚有疑惑?4.罗汉有圣慧,岂会不自知入了罗汉果位?5.无漏圣道,应依加行而现复,岂会以言声「苦哉苦哉」为圣道生起之原因?所以证明此为大天的五事妄言。可是,大天却将其所唱的五事编成一偈,向弟子们广为宣扬:「 馀所诱无知,犹豫他令入, 道因声故起,是名真佛教。」五事非妄言大天对其所唱五事的理由是:(一)馀所诱:罗汉虽无淫欲烦恼而漏失不净,却有恶魔将不净置於罗汉之衣。 (二)无知:无知有染污及不染污之二种,罗汉尚未断尽不染污之无知。 (三)犹豫:疑有随眠性的及处非处的二种,罗汉未断尽处非处之疑惑,虽为独觉圣者,尚有此惑。 (四)他令入:罗汉亦唯依他人记别,始识自己是罗汉,例如智慧第一的舍利弗及神通第一的目犍连,亦依佛陀授记而始自知已解脱。 (五)道因声故起:至诚唱念苦哉,圣道始可现起。此当与四圣谛之苦谛有关,观苦、空、无常、无我,即是圣道。 若以五事的本质而言,殊难论断其为妄语,例如罗汉离欲是属於心理的,生理上未必就与凡夫不同,况不净之遗失,有梦遗,也有无梦而遗;有染心遗,也有因病而遗。男人的遗精犹如女人的月信。从律部看,佛世男罗汉有因风病而举阳,竟遭淫女奸淫的;亦有罗汉尼仍有月信来潮而需用月经布的。若根据原始教理推论,大天五事,无一不可成立,有部论师不究实际,以人废言,党同伐异,似不足取。何况,大天五事,亦未必出於大天的独创,在南传的《论事》(《南传大藏经》五七卷二二一-二五八页)中,传有五事;北传的真谛三藏及西藏传的论说中,亦各传有五事,所释则不尽相同。所以,近世的学者之间,有人以为,此五事乃为大众部本末各部的共说,大天不过是将之集为一类,用偈诵出而已。若加考究,罗汉果位,确非常人可以躐等。然至后世,将罗汉境界理想化为高越不易企盼,则似由於部派间的高扬而形成。审察佛世的罗汉,似尚未至如此高越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