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先摘录《拾芥集~回首话当年》上人的一段自述:
“往事都如梦一场”。余出生于中国福建省莆田市城厢二大家族之一的黄姓家族。先父讳辉煌,私塾教师兼编导地方戏剧。母宋氏,执炼银业。余在襁褓时,患严重病,医药罔效,家人和亲友均感束手无策。当生命垂危之际,蒙一比丘尼指示,向本乡圆通阁的观音菩萨求取供佛清水回家,经灌救后,奇迹出现,竟会嬉欢笑,病状全消,于是在家父陪同下,长期持斋素食。六岁入私塾读《孝经》、《四书》,十二岁由胞姐的恩师引导,往距离三十华里处,唐僖宗所敕建之囊山慈寿禅寺参观。是时寺内住众七十余名,其中九岁至十五岁的小沙弥有廿五位,学习经典,演唱梵呗,悦耳动听。余年纪虽小,甚感兴趣,乃自愿披剃出家,礼上妙下喜为师。家兄虽表反对,但余避不见面。翌年适逢囔山寺授三坛大戒,毅然进戒,受具足戒。
上人这段短短三百来字的自述,讲明了他自出生直至出家受具的十三岁--人生第一段的童年旅程。而今他八十有三的高龄,德高体壮,遐迩共崇,不仅为大马一国佛教领袖,而且担荷如来家业,化缘广被,身兼上自世界下及所住持佛刹的许多重任:世界华僧会副会长,世界僧伽总会马来西亚总会长,马来西亚佛教总会主席,大马佛教、耶稣教、兴都教、锡克教联合协会主席,佛总森美兰州分会主席,妙应寺住持等;至于他所兼任的社会利生慈善团体首领,名目不可胜记。
本节以拙作《龟洋古刹、监院寂晃老法师》一文为基础,充实《拾芥集》等书刊有关资料,分为六个部分叙述于下。
(1)少年当家
寂晃上人受戎时虽然才十三妙龄,但他素性和蔼可亲,善气迎人,举止稳重,办事老练,凡是认识他的僧俗佛子,对他普遍都有“ 少年老成”的共同感觉。因此受戒之时,人们便称其日“晃师”。他又非常聪明颖悟,学习经典梵呗,每每不逾三遍便能顺口念诵或拍手独唱。不幸的是,他于受具之后不久,恩师妙喜便就圆满告寂;当时缁素人们都为这位十三岁的小比丘,才别离尘中母爱的温暖,又失去山门师尊的护荫培育,惋叹不已!此时晃师上人出家与戒腊总和才满一岁,禅林清规,修行法则,以及重要佛事法仪,均未谙熟;无论是卓锡小寺,抑或讨单进住丛林大刹,独立生活修学都有一定困难。何况当时世乱频仍,民不聊生,山门所得供施非常有限;各大小寺院僧人生活来源,除了自耕寺田的农业收入之外,便是募化或到民间做道场经忏以取财用。
晃师年小心明,他想如不学得经忏本领,在山门中甚难自养修行。因而,他日夜勤学经典,自强不息,只是梵呗唱法与各种忏仪,非经师承不可。奈何当时精于忏仪的僧人,大多素质不高,胸怀狭隘,非同门法眷多不肯传授。然而晃师心灵性巧,每晚潜于教授徒弟的僧人外旁听偷学;往往是房中小僧尚未学会,窗外晃师早已谙熟。这样偷学数月时间,他不但学得普通忏法仪式,而且敢于居中为“主忏”。十三龄的小主忏一鸣惊人,见者闻者无不惊讶赞绝!尔后他又年复一年地精益求精,及至二十来岁时,竟然成为莆仙山门无出其古的主忏法师,缁素人们号称其为“道场王”。他又酷爱书法,小时笔法便秀中有劲,锋芒渐露,后来不断更臻炉火统青,自成一体,且正、草、隶、篆各种字体兼善,所书“榜疏”与主忏同时扬名,为是时莆田僧界善于书法之佼佼者。
上人在青年时期,曾经立志出外参学,寻访名师,精研佛典教理,争奈时世不遂所愿。他在上述《话当年》里的最后一段自述,颇能说明当时的遭际:“不慧福薄,生逢乱世,命运多舛,虽少怀参方之志,力求深造,但当韶华年纪,正是中国大陆兵燹连绵,哀鸿遍野之际。南北军阀内战多年,断之抗战军兴”,自此之后,“到处烽火弥天,寸步难移,未能如愿。只好困守家乡,重温《四书》《孝经》《左传》,并读《幼学琼林》等典籍,蹉跎岁月,别无选择。幸好因负责莆田佛教会书记,磨练公文书写,自寻常识”。
然而,自谓“困守家乡”的一代法器晃师上人,十六岁之年便被古囊大刹两序僧众公推出任副寺,代理监院职务,管理一应寺务,有条不紊,应付大小外事,八面玲珑;合山上下众僧,无不心悦诚服。于是,“囊山少年当家”,一时传为奇闻,蜚声遐迩,闻者无论识与不识,尽皆钦佩不已!单凭十三龄小主忏与十六岁少年当家而论,且都胜任愉快,如此僧才古令山门纵然犹有其例,亦难多得!
(2)善保山门
自十六妙龄肇始,上人连任古囊宝刹多年当家,维持法道,不惮辛劳。尤其令人可敬的是,上人胸怀旷达,处事严明;担荷祖道家业,任劳任怨:自律甚严,然其待人则宽;这些难行能行的高僧德行,至今犹为他当年在家山的许多同参所称道。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在囊山监院任上期间,正当中华民族多难之秋,迭经抗日而又国内战争,长期世乱;社会各种人物和势力扰乱山门,上人竟能长年累月地随机应变,应付圆融,殊为难能可贵!下面略举数则逸事,以明其概。
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地方政府为了征收捐款,在晋江专区培训收捐人员,以备将来派到各地征收捐款。其间有一个受训人员盗窃公文、证件,私向各地行骗征款;镇政府不仅上当受骗,而且还引其人到囊山寺内,胁迫囊山负担国债捐四万元,约占当时全县债捐总数四分之一强。因其指数离谱,引起上人怀疑,当场揭穿其诈骗行径。对方恼差成怒,凶相毕露,手握短枪胁迫。全寺僧众惊慌失色,上人越加镇定自如,善自为谋,婉言相劝,说得对方终于含差离寺。当晚上人鸠集僧众防卫库房,翌早 向省财政厅举报;后财经政官员查证其人确系假冒行骗,迅而电告县府下令通缉归案。
还有一次深夜,土匪多人持枪攻撞山门,形势险恶而又无可奈何之际,上人冒险“开门揖盗”,让匪人进寺之后,不断用善言好语相劝,匪人终受感动,化险为夷。至于乱世凶年,各种势力无端勒款,榨取财物,而不良份子乘机制造种种事端,扰乱山门,混水摸鱼,以冀收到渔人之利,类此事例,举不胜举。为当家者必须严于防范,善于对付,方能保护常住财物无损,僧众温饱无忧。近代囊山常住亦有寺田多处,出租与佃户耕种。
有一个灾荒之年,政府却要迫交公粮壹万斤,花生油三千斤,扬言如不交纳,便要把寺宇纵火焚毁,僧人全部杀头。上人心平气静地向政府来员解释:年荒岁欠,田租难收,寺内存粮已尽,委实无法交纳。对方不信,上人便又提出四条办法:(1)政府派人来寺内搜查,发现存粮,全归政府;(2)政府派人向邻近各处调查,如有寺粮暗中寄藏于人家,寺粮都归政府,当家杀头;(3)政府派人与僧人一起向佃户收租,不管收多少一律归于政府;(4)本寺将佃户租簿暂交与政府,由政府收取田租。
上人话才说完,有一个政府人员拍案呵斥道:“政府怎么能替你们去收租?你不交粮,教你头颅落地!”此时晃师亦冒火答道:“政府不讲道理,我则等死罢了!”次日政府果然派人来寺搜查,运去仅存的十石谷子还不肯罢休,又经许多周折,一场风波才平。新中国诞生后的1950年,犹在当家任上的晃师,自拟公文,奋不顾身地奔波动员寺周附近十三个行政村联合盖章,支持囊山独之一户参加土改,并要求政府准予自择寺前的田园果树为僧众应数的寺产。因而常住原有许多良田寺产,土改中得到保留不变。
(3)扬帆南马
前文述及宋代囊山住持宗超,“乌哺之念”至老不衰,时人称他为一代“孝子禅师”,这是古囊宋代先贤的故事。时过七百多年后的当代,佛弟子大孝之如晃师上人者,亦足为缁门后学之楷模。他童年身入山门,却从来不忘孝者德之本。自其父去世之后,他经常效法目连尊者孝亲的故事,勤修持念,回向祈其超升。母亲在世之时,他经常回家探望。40年代,莆田归山寺在大马下院- -马六甲青云亭监院金星法师,仰慕晃师乃为释门奇才,欲邀出洋驻锡该亭弘法,上人随口念了《论语》中孔子的话“父母在,不远游”,进而已“慈母健在,未敢远离”为由谢了金星法师,答应日后再议。
阅几年,上人母亲去世之后,星师再度邀他出洋弘法,于是上人便于1952年扬凡赴马。是时晃师已上而立之年,卓锡青云亭受为佛事部主任,佐理亭务,兼任会议。上人对该亭和龟洋古刹的贡献,亦以此时为滥觞。由于他从来一心为公,不怀私念,且又顾全因果,一丝不苟,故而深被星师知遇,重要亭务为他是委,亭中多数法侣对他亦皆赏识,深庆得人。他卓识青云亭一连七载,所积净资计三万七千林吉特,汇寄三万二千林吉特回故乡送各大小寺院僧尼结缘,其余交该亭常住归公。当时,他想人生四苦之中,只有四大增损为病之苦,善医者或能代为解除与减轻痛苦;佛经所说八福田中故有为人治病之条目。 上人因而发愿苦学医术,以便治病救人,广种福田。
1959年,他毅然辞职离开呷亭,前往吉隆坡马华医药院,攻读医学和针炎学。由于上人慧根夙具,生而奇颖,具有济世救苦的宏愿和毅力,因而在攻读其期,成绩颇著;辨症施治,有奖论文多次荣获冠首。四年学成之时,他被推举代表全毕业生在毕业典礼大会上致谢词。
(4)释门名医
上人毕业之后,先回呷州青云亭开设“佛济诊所”,日诊病人百人许。从此,医术日益精明,声名逐渐远播,一连四载,经他医治的僧俗官民十多万次。1965 年秋天,他与大马佛教总会同仁,创办佛总槟城赠医施药所,每日就诊人数多达一百五十人以上。其中病者上自高级官员、同行医士,下至各阶层人士及一般平民,他们近自槟城四周,远者来自百多英里外的怡保、吉打州等地。《话当年》记述当时该诊所的盛状时说:“盛极一时,轰动遐迩。”
翌年,上人聘请当地一位著名的老中医居士负责该诊所,自己返回呷亭重开诊所。但因此时上人医名更加称著,呷亭诊室毕竟有限,无法容纳与日俱增的病人,因而他于1968 年,“为求自由发展起见,自己选购森美兰州芙蓉坡拉坑花园之土地,兴建妙应寺,自创佛济诊所,并从中推动佛教事业”。妙应寺与其诊所之概况,详见上章《法缘圣地》一节。
另据有关资料考证,上人还分别于1970 年与1986 年秋间,先后协助大马佛总雪兰莪州和森美兰州两处分会,创建两个佛教医师赠药所。上人不仅长期赠医与贫病交加之人,而且为筹办上述佛总等各处诊所,以及购药施赠之需,多次率先慷慨捐资。人生在世孰能无病,有病则难免要求医服药。印度佛教所谓五明,“明”即学问。上人兼精医方明——医道学问,颇能解除群生之病苦。诚如佛经所云,对病人慈怜惠施,“则皆能生无量之福果”。
后来上人在森美兰州妙应寺佛济诊所,由于积累多年的临床经验,医术愈精,尤其擅于治疗半身不遂患者,医名越加远著,邻邦他埠千里迢迢登门医者络绎不绝。值得重提的是,上人行医乃以利人度生为目的。他经常在施医间向病人弘扬佛法,启迪智慧,净化人心;尤其是向病者讲述因果报规律,启发其从根本上认识人生苦因,止恶行善,解脱众苦。不少病人受其感化,信受奉行。
(5)肩负重任
上述的是上人在大马施医济世的概况。50 年代他旅马不久,道德才华便就广为南马四众推崇,逐渐成为该邦佛教领袖之一,1965 年他被选为大马佛总副主席,连任多届近三十年之久。其间,他与总会主要领导成员共同肩负振兴象教的历史之命,致力于弘扬正法,续佛慧命。佛总除了开展经常性的的会务活动之外,不仅还在本国做了大量的佛化工作,诸如以各种形式弘法,扶贫济困,福利社会,以及上述医药济世等等,而且多次集资救济他国灾民、难民,组织巡回弘法团,到邻邦各地宣讲教理。上人虽然较多地倾注心血于施医济世一事,但对其他法业亦全面重视,带头或参与施行。
1995 年马国佛总十二届会员大会上,与会代表一致推选上人升任佛总主席;他在会上百般谦谦推辞,奈何众望所归,不容谦挹。上人才接任佛总主席不久,又逢世界僧伽总会在大马都城召开,全球二十二个国家的两百多位名僧代表,荟萃槟城,出席盛会。当时上人又被推举担任该世界性佛教组织下的大马僧伽总会长。从而身兼一国与全球象教的领袖两大重任,显然肩负更加沉重的历史使命。笔者无缘目睹,亦无从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忙碌于法务,又是怎样凝聚心血于如来道业之中,于是也无法从详记述他的伟大功业和法迹!
(6)重振家山
早70年代初期上人移锡森美兰州住持妙应寺时,金星法师等诸位同道,请他依旧兼佐呷亭法务,掌理财经账目,于是他便长期两地兼管不失。1979年星师临终之前,将呷亭常住财产遗托上人与禅道法师二人,为将来复兴龟山祖寺之用,并托二人共主亭务和创建亭左香林寺。及至1987 年道 师临终,又将呷亭与龟山祖寺一应大事遗托晃师上人代主。
“家山”一词本义是指家乡。如唐钱起诗:“莲舟同宿浦,柳岸向家山。”本节借用其指与晃师上人有过法缘关系的故乡名山。近十多年来,上人汇资与致力振兴的家山大小寺宇计有十多处,其中最大的名山有两座:一是古囊本刹;二是上人曾卓锡该山经年,又从该山启程扬凡出洋的龟山福清寺。但是,上人在他《回首话当年》的自述中,仅仅略提大小二座法宇的兴建之功:80年代初期,“中国开放,恢复宗教信仰自由政策,余立即向中共政府讨回囊山寺,征得紫竹亭住持悟恫法师和印尼海涵法师同意,共同出资,重建囊山寺,全部耗资一百二十万林吉特。
1986 年,接受蒲田城厢双池巷元朝时兴建之云门寺道场,重新兴建,总共花去马币五十多万林吉特”。其实据笔者所知,自1983 年伊始的将近十年间,上人四次专程回故乡,向人民政府呈文并与有关方面洽谈讨回多座寺宇,擘划重建修复事宜。其中付出精力代价最多终于讨回的有:龟山寺及其市内下院西岩寺、囊山寺、云门寺、国欢寺。这些寺宇讨回之后,均由上人参与汇资或独自捐款修复;仅仅龟山大刹与其三座下院,他与呷亭当家联名汇回修建的人民币便有近三百万元之数。略举讨回与汇资修复龟山一事,足见上人对龟山贡献颇大;但他多次回梓之间经常谦谦告诸法侣,其为龟山所做一切,只不过是在覆行道、星二师临终重托而已。
不仅如此,其在“诚不能一躯称快万众”之时,从来任劳任怨,不辩是非,不计得失;洵如西汉董仲舒所说的:“正其宜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上人将呷亭公款,全数用于龟山及其下院的修建复兴,而把自己平生勤俭所积的钵资,分捐故园城乡众多寺庵的重建或维修。其中除了以上提及的几座之外,尚有城区的冰心庵、万寿庵、宝树庵,以及华亭、下亭、平海、下林、东埭、西洪等地十多座寺庵的修建或塑像,多少都凝聚着上人的心血功德。上人自奉俭约。广修众善,一心为法的可贵精神,足以示范释门。
上人早年在故乡山门的行状功绩,笔者所知为多;然他对佛教事业的重要贡献,大多是在海外。近十多年来他多次回梓,笔者虽然有幸拜谒慈颜,聆听慈诲,但他从来不愿自扬其善。上述其在海外的概况,除了得于少数书刊媒体之外,便是从许多旅马道友回梓间闲谈所闻。他平生为人意诚心正,悃福无华,淡泊自然,志行高洁,其道德涵养更非泛泛者可比;这是笔者多次与其接触中间的总体感受。尤为中外佛子同称的是,上人一向静以养身,俭以养德;早在四十多年之前,他便以勤劳俭朴的道风称扬于故里佛门,“头裁小竹笠,脚穿罗汉鞋”。
至今莆田还有几位古稀老僧,尚能记清他当年步行奔波遐迩为常住办事的形状。据说后来他在南马山门里,依然不改往昔道风,事必躬亲,生活俭朴,多积净资投于弘法济世事业。而今上人身兼大马与世界佛教领袖等许多重任,法务之忙,可想而知,有时能否分身为人治病,笔者不敢设想。然而,上人以八十有三的高龄,惠者告诉笔者:“幸好老骨头还硬,顶得住!”足见其法体安康,精力过人,故能事事胜任愉快,面面应付裕如。一代遐龄高僧,德隆体健,何啻大马一邦与故里释门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