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观天葬思无常
索达吉堪布在汉经堂讲课时,几次说起 " 无常 " :你们别看今天佛学院有这么多人,这是暂时的,世事无常,如幻如梦,哪一天法王走了,这儿马上就会冷落下来。堪布和活佛都有自己的庙子,都可回去,到时候汉人一个也不会留下……你们要经常想想无常的道理……他说这话的一个意思是要学员们珍惜目前能来此学法的机缘,抓紧时间,认真修行。
将军的女儿多吉措跟我谈得虽然不多,谈的也是无常。
无常,这是佛法义理中最基本的道理之一。
被称为佛法之精义的 " 三法印 " ,法印之一即为 " 诸行无常 " ,其意思是说世上任何事物,生住异灭,刹那不住,过去有的,现在起了变化,现在有的,将来终归幻灭。以宇宙之大,皆由因缘和合而生,无不处于不断的流迁变化之中,人的生老病死,物的成住坏空,莫不如此,莫不无常。
应该说,佛法中无常的道理,还不太难理解。曹操的《短歌行》中有诗云: "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 这是咏叹人生的生灭无常。刘禹锡脍炙人口的两句诗: " 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 写出了世事繁华冷落的无常。
不过,虽说无常的道理不难理解,要在生活中时时保持无常之心却也并不容易。你看有多少有钱人明知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还是抑制不住对财富的贪得无厌,你看有多少当官的明知官场污浊险恶但还是要不择手段拼命爬上去……
来五明佛学院后,如果你有机会看看人尸被鹰鹫啄食的天葬场面,再结合索达吉上师的讲课,你也许会对什么叫无常生起一点新的体会。
从佛学院往下走,快到洛若山脚时,折向北,往上爬,翻过两座山,在一座山的顶上,有一大块平坦的草地,草地中间有一小块方圆几百米的寸草不生之地,堆着些大大小小的乱石,乱石旁砌着一座石塔,石塔四周堆着一圈石墙──这就是从古印度起就被称为 " 尸陀林 " 的天葬之地。
天葬多在中午进行。我头一次去看天葬,是在佛学院里吃过午饭后去的,因为去得太迟,等我翻过两座山赶到那里,人尸已不见踪影,只有乱石旁还剩几件撕烂的衣衫,一块砧板状的大石上留着些骨屑残血,一大群灰色的秃顶鹫鸟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的山坡上晒太阳,大概这是它们餐后小酣。
据说,在释迦牟尼时代,鹫鸟头顶上原来也长满羽毛。释迦牟尼成道之后,一群鹫鸟经常在佛陀讲经的精舍上空盘旋,遇到佛陀一个人外出散步,鹫鸟们常常在他后面跟着走,有时还争着用头碰佛陀的手。佛陀问鹫鸟,莫非你们也想皈依佛门吗?鹫鸟们点头作答。佛陀便用手抚摸鹫鸟,经其摸过之后,鹫鸟头上的羽毛纷纷脱落,成了秃顶。后来,人们将佛陀精舍旁的一座山峰称为 " 灵鹫峰 " 。秃顶鹫鸟也就成了专门执行佛教 " 天葬 " 任务的豪勇之士。
我想,等有机会,我一定要再来一次,看看天葬的全过程。
没过多久,又有当地藏民将一具裹得严严实实的死尸送到佛学院来,临近中午,等院里的喇嘛为死者念过颇瓦经,这具死尸就被乡里开来的一部老掉牙的二吨卡车载走了。
有几个喇嘛正往山下走,我想他们可能是去尸陀林的,便急急忙忙追上了他们。果然,那几个喇嘛跟死者有点沾亲带故,是去参加天葬的。我就跟着他们一起走。有个喇嘛见我拿照相机拍路上的风景,对我说:这里有规矩,等会儿到了尸陀林,你可不能拍天葬的照片哇。
我说:我不拍死人照片,我打算拍几张老鹰的镜头,这总可以吧?
" 噢,老鹰。 " 这个喇嘛点点头。 " 拍老鹰可以。还有,最好不要跟天葬师说话,我们也不跟他说话。 "
赶到尸陀林,只见有一具尸体已放在石滩上。同去的喇嘛告诉我,这不是他们刚才念过颇瓦经的那具尸体,二吨卡车要绕个大圈子才能上来,还没开到这里。
过了大约半小时,有个身穿黑色服装的藏人,背上驮着个死尸,从山的平顶那一头一步一步走过来了。背死尸者就是天葬师,背上驮的正是破卡车送来的那具死尸。在藏地,听说干天葬师这一行的地位很低,他们的身上沾满了晦气,所以一般的人见了都避而远之。
天葬师刚把他背上的死尸放下,只听一阵马蹄声响,有个藏人赶着一匹马儿驮着个死人来了。藏人将死人放下后,跟天葬师不知谈了些什么,然后从兜里掏出钱,数出几张给了天葬师──我猜想那是付给天葬师的酬金,骑着马儿就离开了。
一群喇嘛聚坐在一起,拿出随身带来的经文,为死者再次念经超度。和他们坐在一块,我不会念藏文超度经,就在嘴里默默地念念莲师心咒,祝愿死者的灵魂早日得以往生……
一大群等着执行 " 天葬 " 任务的秃顶鹫鸟,早已列队等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
天葬师手执利刃,割断三具死尸身上的绳索,然后用绳子一一套住他们的脑袋,拴在一根木桩上,这显然是为了不让鹫鸟争食时将死尸拖走。
我发觉我的视线有点被石塔石墙挡住了,就站起来换个位置再坐下,这样离天葬师的距离也更近一些。
天葬师又舞动利刃,扭动胳膊,或用刀割,或用手扯,将裹住三具尸体的衣物全部扒光,三具已显乾瘪的裸体便蜷缩着身子侧卧在石滩上。两具尸体肤色深黑,显然为男性,一具尸体皮肤黄白,当是女性。
我忽然觉得我独自一人坐得离天葬师这么近,太招摇了,就朝坐在一起仍在念经的喇嘛那儿挪回了几步。我刚挪开,就听身后传来一片呼呼之声,回头一看,吓我一跳,原来是一大群灰色的鹫鸟正从山坡上跑下来,越过我刚才所坐的位置,朝着三具死尸猛扑上去!显然,我刚才坐在那里挡住了它们的路,不然,它们早就冲下来了。
天葬师已让在一旁。几十只鹫鸟争先恐后地扑向目标,叠成了一座活的鸟山,个个使足了劲,却不出一声,急吼吼地撕扯、啄食,急吼吼地往喉咙里吞咽。为了争夺一片人皮、一块人肉,有的老鹰甚至殴打起来。
末法时代,曾受过佛陀剃度的鹫鸟的后代,再也没有了当年它们的祖先那种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
我取出照相机拍了几张鹫鸟争食的镜头。
三具人尸的皮肉已被啄食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三具血红的骷髅以及三颗坚硬的头骨。不少鹫鸟的嘴巴和脸被人血染成了红色,看上去面目狰狞。
接着,天葬师抡起铁斧,将人的骨骼放在大石板上砸得粉碎,然后让老鹰全部吃光 ....
三具人身,两男一女,几天前还是活生生的人。也许他是个富者,家有牛羊成群;也许他是个穷人,吃了上顿没下顿。但不管他是富者还是穷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人还是青年,他 ( 她 ) 都有七情六欲,都能吃喝拉撒,可大限一到,概莫能外,再活蹦乱跳的人,一瞬间也变成了毫无知觉的尸体,未几又变成了血淋淋残缺不全的骨架,直至被重斧捣碎全部落进鹫鸟的肚子里……
天葬古已有之。从佛法的角度看,人生难得,布施可贵,人活着时,难以用自己的身体来布施,人死之后,将人的身体布施给翱翔苍穹的飞禽,正时让死者最后一次积累大功德,这有助于让脱离了躯壳的识神更好地往生。这亦可以说是天葬这一殡葬形式所蕴含的内涵。
再回到佛法所说的无常上来。何谓无常?眼前这天葬一幕,也正可说是对无常的一幅真实的写照。
《金刚经》上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世上万事万物,由生住到异灭,都在不停地动,不息地变,没有任何一成不变的东西。对突变、质变,人们往往容易看到,对渐变、量变,就往往容易被人忽视。你若只看到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似乎日久天长、永恒不改,你若以为某种冠免堂皇的东西真能千秋万代、永世长存,那你有时难免会陷在无常的烦恼和苦果里无法解脱 。
六 、千载难得硫璃身
这儿没有星期天,连国定假也不例外。每月藏历初十、廿五放两天假。听说藏历跟农历大致相合,有时差一二天。这一天,是农历八月二十五,跟藏历显然相合吧,佛学院放一天假。我打算去一趟色达县城,拜访县上的几个头面人物。
九点钟我离开佛学院。下山很省力,不到半小时就走到洛若山脚下。只见已有二三十人等在公路边候车,都是从佛学院下来的,喇嘛和尚尼姑居士都有,三三两两,或站或坐,聚成好几个小圈圈。圆晋八点多就等在这里了,可还没搭上开往色达方向的卡车。
有个戴眼镜的汉僧,身上仿佛有一股磁力,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人三十几岁,面目清秀,身材瘦削,披一件红色藏僧服。他的一双眼睛不大,但十分深邃,透过镜片,两道目光似乎能把你看穿。
他法名善宝,今年六月来佛学院。在此之前,他走过三十几个寺庙,但只有当他来到五明佛学院以后,才感到只有这里才是修行人真正的极乐世界。
他过去修的是净土宗,后来对密宗产生了兴趣。他说,不管是这个宗还是那个宗,总之都在佛门这一道大门里,不管修这个宗那个宗,他对诸佛、诸菩萨的信心是一样的。而从根本上说,佛教是一门经得起实践考验的真正的科学,太空人、飞船、飞碟等等,来时一片光,去时一道光,实际上皆是修行者达到菩萨果位后的某种显形。平常人的大脑只使用了很少一部份功能,修行成道者能够调动起人的全部智慧和潜能,所以能达到常人达不到的水准,例如五眼六通、一身可同时化为千百身等等。
六月上旬,他去成都昭觉寺看望清定上师。清定上师对他说:六月十二日你一定要来成都。那段时候,他正在四川普光寺驻庙修行,离成都有两百多里路。到了六月十二日这一天,他如期赶到昭觉寺,原来,五明佛学院院长晋美彭措法王外出弘法归来经过成都,歇驻昭觉寺,清定上师要他来见见法王。拜见了法王后,法王赠给他一张照片,还在照片背面按上了手印。
他回到普光寺后,悄悄收拾东西,打算尽快动身去色达五明佛学院出家。但是,他因为近几年一门心思修佛,基本上没去上班,没有工资,囊中羞涩,连买一张去色达的长途汽车票都很吃力。这可叫他犯了愁。正在这时,他贴在墙上的法王照片忽然对他说起话来:你出家修行不要为钱的事而担心,你虽是个凡夫,但你的心是清净的,到时候有人会来供养你……
临走那一天,当地很多老乡来送行,而且拿出钱来送给他。当地很穷,他怎可收老乡的钱呢?可老乡们都说:昨天夜里,观音菩萨在梦中告诉我们,说你是晋美彭措大法王的弟子,要去法王身边修行,缺少盘缠,叫我们来供养你。他很受感动,仍不肯收,但泪水噗噗掉了下来。老乡们一定要他把钱收下,否则他们怎能回去呢?……
他推辞不掉,不得不含泪收下了这一笔笔带着老乡体温的钱,一共六百四十块。靠这笔钱,他来到佛学院初步安顿下来。
第二天,他登门拜访龙多活佛,想请活佛给他剃度。龙多活佛面露微笑,对他说:你已经剃度了。他摸摸自己的头皮,咦,头发不是还在么?活佛笑着说:刚才你一进屋子,我就为你念过经了。龙多活佛还为他的衣服作了加持,勉励他在这儿好好修行,日后定可有所成就。活佛说:你放弃了那么多东西到这儿来,若不好好修行,不仅对不起这儿的上师,也对不起你自己啊!
直到下午一点钟,开过来一辆空的东风牌大卡车,被大夥拦下来,在路旁等了老半天的二三十个人想去色达才算有了着落。汽车开五十分钟就到县城了,可你要步行的话,至少要走上四五个小时呢。
因着和善宝师一路同行,我和他的谈话又得以继续下去。
他向我谈起了他的颇不寻常的身世。他出生不久,便显出与众不同的聪明,几个月便会走路说话,一条街上的邻里都很喜欢他,争着要抱他逗他玩。可以说他从小就吃遍了整条街上的 " 百家饭 " 。
迫于生计,他还没满周岁,母亲就去重庆一家绵纺厂做工,把他托给一个邻里照看。谁知没过几个月,他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全身变得透明,五藏六腑都看得清清楚楚。父亲抱他去一家又一家医院就诊,所有的医生都对他束手无策。最后,眼看他已奄奄一息、无药可救,一家大医院提出,愿用两头牦牛将病孩换下,作医学标本用。在五十年代后期,二头牦牛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作父亲的心动了,但不敢作主,给在重庆的母亲拍了电报。母亲接到电报就赶回来了。她坚决不同意,再穷,也不可把亲生骨肉卖掉,既然医院治不好,那就不治了,要死也死在家里。于是把他从医院里抱了回来。
这时,街上来了个疯疯颠颠的老头,穿着破破烂烂,像个叫化子,当地人都叫他 " 哈子 " ,意为举止行为不正常的人。 " 哈子 " 来到他家门口,不走了,对他家里说,他是来找他的徒弟的。他父母问老头,这儿哪有他的徒弟?老头说那个快病死的小孩就是他的徒弟,还说小孩身上有三块胎记,在什么部位,是怎么怎么个形状。他母亲很惊异,那老头说得一点不错,除了他这当母亲的,孩子身上有什么胎记,连孩子他爸也说不清楚呢。父母没什么犹豫就同意了。反正儿子已没救了,不如就让老头抱去试试看吧。
他六七岁那年,老头把他送回了家。那时他的病已痊愈,从外表看,除了平时不肯多说话,说起话来稍稍有点口吃,一切已跟常人无异。但实际上他跟常人已不一样,常常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譬如,旁人看那座山上,光秃秃的,连一棵树也没有──树在前些年 " 大跃进 " 的滚滚洪流中被砍倒了 " 大炼钢铁 " 去了,可他就能看出,那山上有座寺庙,当然,那只是一座曾经有过的建筑物,用现代的语言来称呼,或是一种 " 残留信息 " 吧?
他回家后,若说跟常人还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小小年纪的他,对佛菩萨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仰慕和崇敬。那时, " 文革 " 的浪潮已经兴起,当地许多寺庙已被造反派、红卫兵砸得粉碎。他常常晚上一个人跑十几里路去当地一所寺庙的旧址拜菩萨。他至今记忆犹新,那时,一到晚上就常有很多善男信女悄悄地来这座被毁的寺庙前顶礼膜拜,到了子时(半夜十一时至一时),从一块山崖上,可清晰地看到一个观音菩萨端坐莲台的像,持续一二个小时,然后化为一片光明溶入更高的虚空夜色。据说,当地公安局长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一开始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后来他身着便装趁着夜色来这儿看个究竟,结果也亲眼看到了观音菩萨端坐莲台直至升空的像!打这以后,当地的公安人员、治安人员对前来进香拜佛的百姓不象过去那般气势汹汹了,也不再动不动就收缴信众的香烛供品了。
他从小立下志向,最想当的是警察、记者、医生这三种职业,而当他长大以后,这三种职业他都正式或非正式地干过了,而且干得都很出色。拿看病来说,有些很重的病人,如患先天性心脏病的妇女、脚被车子碾伤几十年的老农等等,他念上几遍观音心咒,请诸佛菩萨一加持,疑难杂症马上就好了……
他干得时间最长的,或者说,他的本职工作,是公安。大学毕业后被分配至某市公安部门工作,至今已十多年了,前些年还多次评为先进生产者并且是单位里的重点培养对象。他的师傅是全国公安战线的劳动模范,其貌不扬而武艺高强,跟着他师傅追缉坏人,往往旗开得胜、手到擒来。可惜师傅的为人过于正直,这年头正直的人吃不开,所以一直没给提上去。
他一开始想当警察,是要作一个国家真理的捍卫者,作一个铁面无私的包青天。这不能不说带有很浓厚的理想主义色彩。等他真的干上了,干长了,理想与现实越来越脱节,他就越干越不想干了。他觉得人不是生下来就是恶的,犯罪,与社会和环境的关系很大,要减少犯罪,归根到底要靠改造社会。他认为佛法是改造社会最有效的手段。最好从小学三年级起,就对学生讲点佛法,提倡放生、发慈悲心。如果人人都能从小就遵守三皈、五戒、十善,那么这个国度就必然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礼义之邦,社会秩序就必然会比现在好得多。什么公、检、法,统统都用不着了!他曾三次离开单位想出家,每次都被找了回去。他这种单位的力量是四通八达、无所不能的。单位说:你怎能出家呢?你是公安干警,你出家不是丢我们的脸吗?其实,他出家并不想丢谁的脸,他只是为了寻求真理,只是想干自己想干的事罢了。这一次,他来五明佛学院正式出了家,总算遂了自己的心愿。
从年龙回到佛学院后,我去善宝师屋里坐坐,又跟他作了进一步的深谈。他的屋子建在学院东南面的半山坡上,面积不大,但屋里收拾得干乾净净,就像他这人给人的印象一样:清清爽爽,明明朗朗。
他跟我谈起了他充满传奇色彩的家庭。他的父亲,兄弟姐妹共有十六人,有的在国民党中统、军统中担任要职,有的参加共产党为革命献出了生命。他的父亲曾是蒋介石侍卫团的成员,镇反时被打成 " 特务 " ,吃了很多苦头。后逃到马尔康,隐名埋姓,混口饭吃。在马尔康他父亲娶了他的母亲──一个地主家的放牛女,两人相依为命,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母亲在马尔康生过四个孩子,前三个都饿死了。五十年代后期,他家回到汉地谋饭吃。母亲进了重庆的一家纺织厂当纺纱工,一个月才四块钱工资,她在厂里一个月的生活费用掉两块,还有两块拿回去养家糊口。
她母亲生他之前,做过一个怪梦,梦见一个鱼塘,鱼塘很小,可是鱼塘里的一条鱼很大,在小小的鱼塘里呆不住,拼命要从鱼塘的浅水里跳出来……当我在善宝师乾净简洁的小木屋里,听他敞开心扉,谈他的家庭和他本人的经历时,就象是在听一个曲折离奇、跌宕起伏的故事,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他虽然已经出了家,可在他的胸膛里,依然跳动着一颗忧国忧民的火热的心。八九年四五月份,他曾在四川某地的一个山洞里闭关。深度入定之后 s ,洞穴外的世界在他脑海里清晰地展示出来。他看到了发生在北京的惨剧……
末了,善宝师说,一定要多放生,这是第一结累功德的。你看这儿的牛羊,你若对它们念经,它们的眼光会变得特别亲切。有一次,他跟别人说起,佛学院里的那只黑山羊,以前是个修行的老比丘,结果那只山羊马上拱到他怀里来,十分亲热。。。。。
一位一起去年龙的女居士,见我跟善宝谈了好长时间,问我:他跟你说了吗?他小时候曾经全身变得透明?
我说我已听他说了。
" 你知道吗? " 女居士说, " 这是硫璃身呀!是千载难得的菩萨身啊! "
七 、山外人看山里人
色达,这座高原小县城,它最高的民用建筑是去年建成的县邮电局,楼高三层,底层对外营业,二三层为弁公室和电话总机房、电报房。在此之前,除了三十年前造的二层楼的县委、县政府弁公楼,以及前两年临街新造的一幢二层楼房,县里再没有一座二层以上的房子了。
以一匹向上腾飞的骏马雕塑为中心,两条铺了没几年的水泥路成十字交叉,分布在水泥路两侧的总共几十家百货商店、食品商店、民族用品商店、杂货店、饮食店、新华书店、电影院、邮电局、集贸市场、长途汽车站等等,以及同十字路口保持或近或远距离的政府机构和稀稀疏疏散见于各处的民宅,便构成了这座高原小县城的主旋律。
全县人口不过三万几千,住在县城里的,大概不会超过二三千吧。
从早到晚,诺大的百货商店里冷冷清清,没几个顾客来买东西,而这儿的东西大部份比内地贵得多。
白天来往的卡车倒还有一些。色达出产木材,虽说老祖宗留下的原始森林已伐得所剩无多了,但总还能用砍下的大树换回一点当地所缺乏的日用品。
法王在洛若山里弁起五明佛学院后,一开始尚不为外界所知,就连四川人也很少有谁知道。近几年,五明佛学院的名气一点点大起来,知道有色达这个地方的人也渐渐多起来。这为长期来相当落后闭塞的色达带来了一定的活力。县邮电局近几年收转的信件、汇款,几十倍几百倍地增加,于是才新盖了全县最高的邮电大楼。
近年法王几乎每年都要举行一两次大法会,届时从四面八方来参加的信众多达数万乃至数十万。听说在色达也举行过大法会,那才是当地最盛大的节日呢,法会开始前和法会间隙都有涛涛人流涌进这座小县城,平日空空荡荡的街上人潮澎湃,
商店里所有食品一售而空……
我很想知道,住在色达县上的人们,尤其是县里的头儿脑儿们,是如何看待法王在洛若山中创建的这座为色达带来一定声誉的佛学院的。
我跟香根活佛说了,我想采访县里的几个头面人物,不知他能否陪我一起去?香根活佛曾当过多年县佛教协会主任,跟方方面面都很熟悉。在一个全民信佛的社会里,他这个 " 头衔 " 在民众中享有的声望,是汉地的任何 " 主任 " 、 " 主席 " 、 " 书记 " 之类都无法与之相比的。活佛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
先去拜访了县人大。人大主任不在,人大副主任益琼接待了我俩。
这位县人大副主任四十几岁,黑脸堂,中等个,会说汉语,人颇直爽。他十年以前开始在这儿当副县长,分管计划工作,前几年从县政府调到县人大。谈起法王创的五明佛学院,他的态度是比较积极的。
益琼说,佛学院以学习为主,由浅入深地学习藏汉文化和佛教知识,不同于一般的寺庙。八0年刚成立时,还不叫佛学院,叫 " 学经殿 " ,没几个人,八七年,班禅大师题词后,有了较快的发展,近几年学院规模扩大尤快。按国家规定,不宜再扩大。对五明佛学院,各方面的看法不完全一致。他个人认为,佛学与藏族民族文化紧密交织在一起,学佛学,对继承和发展藏族民族文化是有益的,这个学院也已培养了不少佛学高级人才,通过考试和答辩,发给了证书。这个学院起来,不要国家一分钱,也是很不容易的。
我问益琼,他常去佛学院吗。他说他每年都要去一次。
他又指着香根活佛说,香根•拉马交活佛想建一所 " 吉祥经院 " ,他很支持,认为这个项目很好,可将宗教、文化和经济结合起来,可以让世界上更多的人了解色达,可以吸引更多的人才来帮助开发色达,建成后,也能成为一个很有特色的旅游景点。
走出人大副主任的弁公室,香根活佛又带我在同一幢楼里找到了县政协主席赤理。我刚对赤理说了来意,这位五十来岁的政协主席就站起身连连摆手说:宗教上的事归统战部管,你去找统战部吧。
我说,政协不是包罗万象的么?听说晋美彭措法王还是县政协副主席呐,请你随便谈谈吧。
他见我丝毫没有要离开这里的意思,只好又坐下来。
赤理说,晋美彭措是自九0年三月起担任县政协副主席的,每次政协开会,只要能参加,他都来参加,若正在学院讲经走不开,事先也能请假。过去他并不出名,这几年他的名气越来越大,他出名,色达也跟着出了名,来这儿的人越来越多,过去,甚至不少四川人也不知道色达。至于宏扬佛教与发展经济的关系,这很难讲,佛教的 " 五戒 " 中有一条是不杀生,你不杀生,怎么发展畜牧业哪?但是,佛教对促进安定团结、社会稳定,还是起了积极的作用。
赤理又话中有话地说,霍西乡有个名叫秋恰的大喇嘛,是晋美彭措的金刚兄弟,不过他跟晋美彭措的生活方式不一样,冬天连皮毛也不穿。对晋美彭措,他个人认为他是热爱国家、热爱宗教、热爱自己家乡的,他对整个中华民族文化和藏族文化都是热爱的。
跟政协主席告别后,我想接着去拜访县委和县政府的领导,香根活佛就领我去了另一幢弁公楼。很好找,每间弁公室的门框上方都钉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某某书记某某副书记或某某县长某某副县长的大名。不过,县委书记、几位副书记的门都紧紧关着,一个都不在。县长和几位副县长的门也都关着,同样一个人影见不着。
县委、县府的头儿一个都没见着,未免是个缺憾。香根活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带我去见见色达的老书记怎么样?
那当然好啦。我说。
香根活佛告诉我,老书记名叫阿白,是个很好的人,曾在色达当过多年县委书记、县长,还当过两届县政协主席,前两年刚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
进了一个宽敞的大院,走过一片草地,眼前是一幢漆成紫红色的木头房子,门框和窗框上都涂绘着色彩美丽的图案,屋顶上铺着黑色瓦片,尖顶上是一长溜压顶的黄瓦。一只狗 在屋前晒太阳,几只鸡在院子里啄食。
门帘正掀开着。
老书记出去了,夫人在家。她为香根活佛和我沏上奶茶,还拿出重庆冠生园出品的月饼招待我们。
" 他出去走走,就要回来的。 " 夫人一口汉语说得挺熟练。她用小刀把月饼切成小块,一定要我尝尝味道。 " 奥,你是从上海来的,那很远吧。 " 夫人看上去年岁还不太大,她的脸色也不像一般的藏人那么黑,若非她那身道地的藏族服装,粗看之下,再听她说一口汉语,跟汉人似乎没什么两样。她因为患糖尿病,提前退休,在家闲赋已十多年了。
老书记果然没多久就回来了。
他的身材高大魁梧,年轻时乾草原上的力气活肯定是把好手。他的服装跟夫人正好相反,完全汉化,白衬衫外套一件机织羊毛开衫,下穿西式长裤,脚上一双黑皮鞋。他的头发已半花白,脸堂红黑,说起话来声音低沈宏亮,当年在台上作报告时,这声音一定是很有感染力的。他一口汉语也说得很好。
" 喝茶,喝茶。 " 他爽朗地说。 " 这奶茶喝得惯吗?上海可没奶茶的吧? " 我说我很喜欢喝这儿的奶茶,别有一番滋味。
他今年六十二岁,退下来已有三年了,刚离开工作岗位时,还不大习惯,现在已经适应目前这种悠闲的生活了。他的 " 资历 " 挺老,三十多年前就已担任甘孜州一个县的县委副书记, " 文革 " 中遭造反派残酷殴打,两根肋骨被打断,两只耳朵几乎被打聋。他来色达工作有二十多年了,刚来时,县城里除了县委弁公楼稍像样点,街上只有几间小房子,再没其它称得上 " 建筑 " 的东西。县里有个四十千瓦的柴油小发电机,冬天没电,晚上也没电,只有下午可供一点电。公路也没有,下乡全靠骑马。
当他说起这些往事时,不免有点感慨,他觉得执政党长期以来运动太多,为当地百姓做的好事太少了,今日色达虽然比过去有了不少变化,但还是太落后了。他认为色达要发展,就一定要发挥自己的优势,搞一些效益好而又切实可行的项目,过去县里曾搞过几个小的畜牧深加工项目,但没坚持到底,夭折了,要总结这方面的经验教训。
我问他是否到五明佛学院去过。
" 我到五明佛学院去过,很好嘛。 " 阿白说。 " 佛学院的课程很全面,不仅学修佛学理论,还学习史地、医药、语文、算术等等,要学六年才毕业,培养了不少高级人才。藏地是人人信佛的,可汉地不同。佛学院吸引了全国很多人来这儿,可见它确是搞得不错的嘛。 "
我问夫人,你信佛吗?
她点点头,指了指戴在脖子上的一串佛珠。
我又问,老书记也信佛吗?
夫人代他丈夫点了点头,并以手指指他丈夫的胸口,我这才发现,阿白的脖子上也戴了一串佛珠,因为塞在羊毛开衫的里面,不仔细看,还看不出呢。
我觉得心里热乎乎的。这位阿白,好歹还当过多年共产党以无神论相标榜的一个县委书记么,但在他的内心深处,最终还是皈依在佛的怀抱里。
老书记又对我说,他认为佛教中有很多合理的因素,象佛教的不杀生、不说假话、不偷盗、不奸淫妇女、不喝酒等戒律,推而广之,对保持良好的社会风气很有好处,别的不说,这儿的犯罪率就比汉地低得多……
在色达县城,我还采访了县国土城建局的黄英女士。我刚到色达时,曾跟她在香根活佛家打过照面,当时聊了几句,意犹未尽,这回我特意去她的弁公室里找到了。
秋天的色达,天气已带了几分凉意,在黄英女士的弁公室里,火炉已生起来,一则,可烧点开水,二则,房间里暖和些。
她是五十年代援藏干部的后代,三十几年了,生在这儿,长在这儿,也工作在这儿,以后,很可能也像她们的父辈一样,一直干到退休,最后按国家政策规定回原籍定居养老。
她的父亲是五三年作为头一批援藏干部来这儿的,那时才二十一岁,生龙活虎,血气方刚。他们头一批一共来了十几个,住在帐篷里,条件及其艰苦。好在那时的年轻人有理想、有抱负,咬咬牙也就坚持下来了。
" 不过,现在再也不必谈什么 ' 理想 ' 不 ' 理想 ' 之类的大话了。 " 黄英女士不无感叹地对我说。 " 什么主义理想,统统是骗人的,我作为援藏干部的后代,留到现在,说穿了,是为了生存,有口饭吃。而实际上,这儿的当地人始终把我们看作是汉人,而内地人却早已把我们看作是藏民了。即使我们想回去,人到中年了,回到那个似乎属于我们却又不属于我们的地方,我们能干点什么哪?算了,这儿退休早,还有十来年就可退休了,等到退休再回去 …… "
说到这里,黄英往火炉里加了块木头。 " 不过,毕竟在这儿生活工作了几十年,对这儿的一草一木还是有感情的。不可否认,五十年代的援藏干部及其子女,对当地经济的发展也确实作出了一点贡献。现在我们这里的业务骨干,真正搞专业的,不过两个人,除了我,还有一个女的,也是援藏干部子女。 "
" 你在这儿生活了几十年,对这儿的气候已经适应了 ? "
" 怎么说哪,这儿到了冬天,最冷时零下三十几度,那是真正的滴水成冰。一辈子都不可能真正适应这么冷的天气。有时,这里照顾我们,让我们回内地过冬。过了冬,回到这里,一上高原,人又会觉得难受,甚至鼻子出血……可有什么办法哪,你不能不咬咬牙在这儿继续生活工作下去…… "
她承认,最近十来年,她们生活上得到比较显著的改善,有线电视家家都接通了,可看的频道也不少;过去从来吃不到水果蔬菜,这几年副食品供应好多了;自来水也用上了,供电也比过去正常了;县城的马路,由泥地变成了水泥路,新房子也盖起了不少……
当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她无意中流露出对色达近年来发展变化的自豪和喜悦。不管怎么说,她生于斯,长于斯,谁也不能说她不是一个色达人。她像当地藏民一样心直口快、能歌善舞,她的饮食习惯和生活方式在不少方面亦已藏化。她的丈夫是康定人,现在色达的粮食部门工作。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康定读初中,一个刚刚考取了康定农校。援藏干部的第三代正沿着祖辈走过的路继续走下去……
我请她谈谈对佛教和五明佛学院的看法。
" 这儿的冬天那么冷,居然有那么多大学生到这儿来,太不可思议了。对佛教,我是相信的,这儿人人信佛,没人不信佛。比起来,从内地来佛学院修学的人好像更虔诚。但我觉得 ' 前世 ' 、 ' 后世 ' 、 ' 六道轮回 ' 有点玄,有的人说是可以看得出的,也许是吧。反正,我想一个人只要多行善,总是好的吧。 "
八、香根活佛的心愿
我曾在色达县城香根•拉马交活佛的宅第里住过几个晚上,十分意外地发现,研究藏学者都知道班禅、达赖、章嘉为藏地最出名的三大活佛转世世系,却未必了解香根活佛的转世之 " 资历 " ,甚至在上述三大世系之上 !
香根活佛很想在当地建一座 " 藏密吉祥经院 " 。头一次去活佛家时,他已跟我谈起他的这个打算,我认为他的想法很好。因当时我急于要去佛学院,未及详谈。
香根活佛的设想是,就在色达县城他家的所在地,建造一所糅古代传统和现代技术于一体的多功能大型寺院,楼高九层,由大雄宝殿、释迦佛殿、莲花生大师殿、观音菩萨殿、阿弥陀佛殿、班禅大师纪念塔、藏经楼、图书馆、藏密研究生院、译经院、闭关房及生活区等组成。
这不是一所一般的寺院,它最突出的功能是:为有缘来藏地修学密宗的中外佛教弟子提供一个理想的场所,使他们来此之后,每人可安排一间独用闭关房,以一个上师带几名学员的方式,在上师直接传承加持下进行修炼。香根活佛说,凭着他前世的号召力和他本人的社会关系,以及色达县上就居住着好些高僧和活佛的有利条件,他可以把不少密宗大德请来担任藏密研究生院的教员。这里还将配备一定的翻译力量,使来自使用汉语、英语、法语等语系地区的人们不至因语言障碍而无法入门修行。这里的生活设施和通讯设施也将达到一定的标准,以适应现代人的最基本的需要。
这所经院的一突出点是:它并不是某宗某派的附属物,而是一座集宁玛派、格鲁派、葛举派、萨迦派等密宗教派之大成的佛教综合道场,对密宗内的各教各派不分高下、一视同仁。来此求学者可根据各人不同的因缘选修最适合自己的法门。香根活佛本人,就接受过数种教派的传承。
它对外界的又一吸引力是:地处川、藏、青、甘四省交界处,有汽车公路与外地沟通,交通比较方便;同时,它位于青藏高原东端,是一个纯牧区,无任何工业污染;而它四周延绵不绝的群山以及奇特的地理地貌,亦是建设大型寺院的有利条件。
为了建设这么一座在国内尚属空白的大型经院,香根活佛已从县里搞到了紧靠他住宅西面的一块一万多平方米地皮的批文。这是一块很大的空地,周围已用沟网圈了起来,偶尔,有临时过往的牧民在这里搭个搭帐篷住上几天。紧靠他住宅东面的一户人家,占地几百平方米,也已被他把房子连同地皮都买了下来,他打算把藏密研究生院建在这里。
高原虽然地广人然,但地方政府对在县城里盖寺庙还是控制颇严的。现在,盖房子的地皮已到手,可以说这个项目的先决条件已经具备了。
当然需要一定的资金。香根活佛对筹集这笔资金很有信心。他说,历来为建寺庙捐资者,都有功德无量。凭籍前世留下的授记和预言,他有责任为把藏传佛法传向汉地和全世界作出应有的贡献。
我请香根活佛谈谈他前世的情况。真是不说不知道,说说不得了。他的前世的 " 资历 " ,跟几百年来藏地活佛转世最出名的达赖、班禅和章嘉这三大世系相比,甚至还要高出一点!
他的前世第一世为代玛堪钦( 1364-1432 ,通常译为达玛仁钦),是宗喀巴大师的首席大弟子。生于后藏,十岁出家,以长于辩论著称。二十五岁受比丘戒后不久就成为宗喀巴大师的上首弟子,为协助大师创建格鲁派出了一定的力。土猪年( 1419 )宗喀巴大师圆寂后,他代之升任甘丹寺法台十三年,从此被称为 " 贾曹 " ,意为 " 接替法王 " 。六十九岁时在布达拉宫圆寂。
在代玛堪钦之后成为宗喀巴大师得力弟子的克珠杰•格勒巴桑( 1385-1438 ),亦是大师弟子中的佼佼者,代玛堪钦去世之后,他继任甘丹寺法台。后人将宗喀巴和他的这两个弟子合称 " 师徒三尊 " 。克珠杰•格勒巴桑,即班禅喇嘛的第一世也。
宗喀巴大师的众多弟子中间,还有几位高足亦不可不提。格敦主巴( 1392-1474 ),曾先后师从宗喀巴和贾曹•代玛堪钦,兴建札什伦布寺并任首任法台长达三十八年。他即是达赖喇嘛的第一世。释迦益西( 1352-1435 ),曾代表宗喀巴大师应明朝永乐帝之请去北京传法。他乃为章嘉活佛的第一世。
相传代玛堪钦是由阿弥陀佛化现的马头观世音菩萨转世人间。代玛堪钦奉宗喀巴大师之命在青海玉树地区建立拉布寺时( 1419 ),泥塑佛像内装有宗喀巴所赐的头发、衣物等物,极为灵异珍贵。该寺多次受到明、清朝廷的赐封,其鼎盛时期拥有拉寺、让娘寺、休马寺、刚拉寺、仁乃寺、石渠寺等十八座子寺,当之无愧地与登寺、哲蚌寺、色拉寺同为格鲁巴的根本道场之一。今日的著作说起格鲁派的道场,大多只谈登寺、哲蚌寺、色拉寺三大寺,对拉布寺几乎只字不提,这显然有失公允。
由代玛堪钦至香根活佛,已为第十五世转世。前四世活佛皆以 " 代玛 " 之名相袭,代玛,为莲花之意。自第五世起,改 " 代玛 " 为 " 香根 " ,其意为怙主、救世主。十五世香根•拉马交活佛的出世也颇为殊胜。他于四十几年前诞生在青藏高原一个名叫曲仓的部落里,在母腹中五个月时,就被前世寺庙中的僧人依前世活佛预言和各种徵兆认定为十四世香根活佛的转世。其母分娩之时,空中出现种种祥端,令部落四周的族民惊叹不已。
十多年前,色达县新修建的大白塔落成开光,县委书记和县长亲率本县各级领导莅临有几千人参加的隆重的开光典礼。忽然,大白塔上空落下一条白色的哈达,不偏不倚,不前不后,恰恰落在香根活佛的肩上!在场很多人都目睹了这一奇迹。香根活佛见自己肩上忽然多了根哈达,很奇怪,回过头去问站在身后的县委副书记,这哈达可是他给的?副书记摇摇头,他也纳闷着哪,天上咋会掉哈达下来呀?只有站在香根活佛边上的丹必宁玛活佛,心有所悟,含笑不语,轻轻撩起哈达一端,将它围上香根活佛的脖子……
在藏族同胞的生活中,小小一根哈达,通常象征着祝愿和吉祥。对香根活佛来说,一根小小哈达,与他似乎情有独钟、垂爱有加。八四年,他在北京壅和宫觐见班禅大师时,班禅大师的目光从全场百余人脸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他的身上。在众目暌睽之下,大师朝他走来,将一根洁白的哈达亲手围在他的脖子上……九十年代初,壅和宫弥勒菩萨殿至香根活佛,已为第十五世转世开光,香根活佛正好在京,自然不会错过这一机会。他挤在簇拥的人群中,象别人一样,将自己携来的一根哈达往高高的弥勒佛像抛去。谁都没想到,他随手抛出的那根哈达,就象一只白色的小鸟,飘飘忽忽地穿过弥勒佛像胸前离地至少七八米高的木雕飘带,然后稳稳当当地悬挂在那根木飘带上!众人一见,纷纷鼓掌。不少人也拿哈达使劲往佛像身上抛,可再没一根哈达能挂在佛像身上不掉下来。听说,这根哈达在弥勒佛身上挂了好些年,不知现在还在否?
香根活佛经常对别人说,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他只是发了一个大愿,想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建一座吉祥经院,为海内外有缘弟子来藏地学法提供一点方便,此院建成,他今生之愿足矣。
香根活佛平时也确实以一个普通人的面目出现在人们面前,使每个人都感受到他的亲切和蔼、谦虚诚恳。但从他普通人的外表下面,仍可体会到他那博大的胸襟、广大的慈悲心和令人惊叹的摄服力。天津来的李甲先生告诉我,香根活佛平时是真人不露相,藏而不露,偶尔露一手,准叫你大吃一惊。前年,香根活佛去河北廊妒寺弘法,在一个大厅里作报告时,当场腾空飞起!汉地的人只知道飞机能飞,鸟儿会飞,何曾见过不长翅膀的人也能飞!很多过去不信佛或不大信佛的人当即皈依了三宝。去年,活佛去天津,曾经很严肃对李甲的一个同事说:千万不要叫你母亲退休。可那位同事的母亲一心想 " 早退休早享福 " ,还是办了退休,结果退休不到一个月就突然死了!莲师经堂开光时,天上下雨,可经堂上空的这一小块就是没雨!四周地上都湿了,经堂前就是干干的。李甲来这里后,有一天跟香根活佛在屋里交谈,活佛突然走了出去,他不知怎么回事,也跟了出去,只见活佛正在开院子的大门,有个电工拿着东西要进来。他很奇怪,看门的狗明明一声都没叫唤呀……
香根活佛的女弟子多吉卓玛告诉我,两年前她从广州离家出走时,已被医院确诊患了白血病,医生说她活不了一两年。她曾投奔温州、普陀等地的尼姑庵,一个都没让她长住,说是庙小容她不下,请她择高就。后经种种曲折,最后来到色达,被香根活佛收留下来。在香根活佛身边,她的身体不知不觉好起来,今年去医院查了一下,白血病居然已不翼而飞!
我步出香根活佛家的大门,走到他宅第西面的一大块空地旁站住了。碧蓝的天空,明镜如海。远处的群山,逶逶起伏,气象万千。有座山前搭了个钻井架子,那是有人在试图开掘黄金。我竭力辨认着,那座山峦像一匹马,留住了几百年前从蒙古来的部落兄弟的脚步?在那座山的山脚下,蒙古兄弟挖出了一块形状如马的黄金?色达,色达,金色的马。由马头观世音菩萨转世的第十五世活佛驻法此处,这里是不是也有什么殊缘玄机?如若香根活佛的心愿得以实现,那一天在色达的中心竖起一座九层高的吉祥经院,那可真是在色达的金马鞍上镶上了一颗灿烂无比的明珠!
九 、天上飞来的 " 黑籽 " ?
我至今仍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从年龙、色达回到佛学院,离开这里已有三天了。我又回到了我住的那间小木屋。这屋子的主人是个藏族喇嘛,最近有事出去了,屋子便空关着。我来佛学院之前,有个上海中医学院的大学生已借住在这里,经热心的孙居士介绍,我也住了进去。九月,学校开学,大学生要回校上课去,这屋子便由我一人住了。等这位落拓不羁的大学生走后,我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下,稍许弄得乾净了点。几块铺在地上当床垫的毛毡,拿到屋外噼噼啪啪拍打一阵,又放在太阳下晒了大半天。上次去色达时我已买了六尺花布,是当床单用的,也洗了一下,太阳底下一晒就干了。至于盖的,是从丹真嘉措活佛那儿借来的白被子,倒是原来就乾净得很。
天气很好,中午的阳光火辣辣的。三天没在这儿睡了,我想把被子拿到屋外晒晒。咦,这是什么?掀开被子,我忽然发现床单上有一摊屑屑砾砾的东西。凑近了仔细看,是一些黑色的小颗粒,不下几十颗,比芝麻略小一点,形状有点象某种植物的种籽。用鼻子闻闻,无异味,似乎还有点细微的清香。我吃不准这是什么,便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把它们包了起来。
这,该不会是老鼠搬来的什么东西吧?好像不是。这屋里恐怕没有老鼠,我在这里已睡了几个星期了,夜里从没听到老鼠的吱吱声或啃东西的声音。再说,这黑色的小颗粒,也不象是老鼠的食粮啊。会不会是有谁跟我开的玩笑?这种可能性更微乎其微了。一则,房门是上锁的,别人进不来。二则,这儿的人空下来就一门心思修持佛法,谁有闲情逸志来开这种玩笑?何况我来这儿时间不长,跟我打过交道的才有几个人?
我去找善宝,让他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有个藏民也在他那儿。那藏民名叫拉巴,五十几岁,是个在国家邮电部门干了几十年的老邮差,也是个具有几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会说汉语,但不会写。他想退出共产党,找善宝,是要找个有文化的人帮他写一份退党报告。我问这位老邮差,干嘛要退党?他说他身体不好,不久前办妥了退休,这样可以到五明佛学院来专心修佛了,党章规定党员不准信佛,他已皈依佛门,当然要退出这个党。他说,为共产党干了几十年,现在退休了,有一种难得的解脱感,他再也不愿去参加什么组织生活、政治学习,再也不愿继续去作违心事说违心话……
送走老邮差,我把在被子里发现黑籽的事跟善宝说了。
" 是吗?这事可太有意思了。 " 善宝仔细观察着我包在纸里的那些黑色小颗粒,若有所思地说, " 你知道吗,从年龙回来后,我的被子里发现了什么? "
他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纸包来,给我看, " 你看,大米! "" 大米? "
" 是的,在被子里发现了一小摊大米。 " 他带点兴奋地说, " 当时我就不相信这是老鼠搬来的,因为我的屋子里没有老鼠么,而且老鼠也不会搬运这么多呀。我还发觉,我被子里的大米不是我米袋里的米!现在你的被子里又发现了黑籽,这就更加清楚了,这是我们去年龙拜访佛父佛母之后出现的胜兆啊! "
他叮嘱我,一定要保存好这些黑籽,它们看上去有点象植物的种籽,可这绝不是寻常之物,它们一定会给主人带来意想不到的福报!
把这些黑籽小心翼翼地收藏好。这一不寻常的飞来之物,不能不令人想起发生在这儿的好几桩颇为神奇的事情……
在大经堂旁边有一口泉水,大家都叫它 " 龙泉 " 。据说这口泉水有点来历,虽然泉眼不大,却终年不竭,哪怕是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寒冬,也从不结冻。紧贴泉眼打了一口井,水满自止。法王在十几年前创办佛学院时,几十个人就吃用这口井里的水,水不觉多;十多年后,佛学院学员已达数千,以这口井为源头修建了若干条水渠、水管通往四面八方,满足几千人的需要,水仍然不觉少!
前几年,这儿来了几位老太,白天在汉经堂听索达吉堪布上课,晚上就睡在汉经堂。汉经堂离大经堂不远,离那口泉井更近,要去拎桶水或洗洗菜什么的挺方便的。
奇怪的是,这几位老太同时病了,且病症相同,个个头痛欲裂,而以往她们中无一人有这种病史。大经堂里有个小医务室,备有一些常用药品。几位老太去要了点医治头痛的药片,可吃下去都不见好。有人说这也许是高原反应,早点回去吧,头痛自然会好的。几位老太都不想回去,来一趟不容易,既然来了,就要多呆几天,多学点佛法,多求点菩萨的保佑。不过,头痛得厉害,上课听不进、吃饭吃不下、睡觉睡不着,这咋办?
此事被副院长龙多活佛知道了。他找人把这几位老太叫来,对她们说:你们咋会把看守龙泉的护法给得罪了?这是护法给你们的一点小小的警诫啊!
几位老太叫苦不迭。原来,前些时候她们曾相约着一起洗被子,刷洗时大概靠泉井太近,肥皂水把井水给弄脏了。谁想得到呢,洗洗被子,居然就把看井的护法给惹火了!
龙多活佛跑到龙泉跟前,必恭必敬地将井台擦拭乾净,然后为这几个老太念了经,老太们的头痛顿时烟消云散……
我听说了有关龙泉的这个故事后,第二天,汉经堂一下课,就跑去看这口不寻常的井。只见这井已被半人高的木栅栏围起来,井上用大大小小的石块堆彻起一座二尺高的井台,上面插着十几面迎风招展的经幡。有些经幡已成了碎布条,颜色也已褪得差不多了,可见日晒雨淋,插在那上面的时间不短了;也有两三面经幡的色彩还鲜艳得很,显然是新近才插上去的。
在木栅栏之外,离开那口龙泉有几丈远,已用水泥重新砌了一个水池,通过管道把龙泉的水引到这水池里,然后再让大家用。
这水清澈甘冽,喝在嘴里,甜津津的,比大城市装在玻璃瓶瓶里的什么 " 矿泉水 " ,不知好喝多少倍呢。
没人再头痛。看来龙泉的守护神已息怒了吧。
有关法王的种种传说带有更大的神奇色彩。
据说在道孚县有座果吾山,历史上曾有不少高僧来此修行,包括晋美彭措大法王的前世古•根桑索南在内,不少大成就者曾将脚印留在岩石上。八年前,法王前往道孚为果吾山举行开光沐浴,也以神变在清灰色的岩石上留下清晰的脚印。
据当时在场的目击者告诉我,法王在岩石上踩出脚印,并不是靠武功中的所谓 " 硬功 " ──一脚蹬下去在石头上使劲弄出痕迹来,而是先在岩石上站稳,一动不动,闭口不言,进入某种入定状态,跟菩萨的信息取得沟通,然后,他的脚一下子就踩进石头留下足迹了。而今,法王在果吾山上留下的脚印已成为人们的朝圣之处。
能在石头上留下脚印,这当然已非寻常之辈所能想象,不过,听说今日能在岩石上踩出脚印者,并非法王一人而已。能凭法力从空中取出伏藏,这才是法王更异于一般藏地高僧的地方。
在本书开头简略回顾藏地密宗历史的形成演变时,已经讲到,一千二百年前莲花生大师来藏地播下佛教密宗的种籽后,曾在离开藏地时埋下了不少 " 伏藏品 " ,如佛教经书、佛像、法器、财宝等等,这些藏品埋藏于地下、水下、山里和空中。根据莲花生大师的预言,在今后一万年里,这些 " 伏藏品 " 将被后世的大成就者陆续发掘出来。
听说,近年晋美彭措大法王曾多次从空中 " 取 " 出 " 伏藏品 " ,如在五明佛学院举行会供时,空中有一闪光的宝匣落在法王手中,在新龙登上扎嘎山时,从山里取出一个莲花生大师像和三个宝匣,在多德卓岩山,法王取到内藏大圆满之精华的螺形石箧……这些极为珍贵的藏品现在都保存在五明佛学院里。从常人的眼光来看,取伏藏,简直是 " 无中生有 " ,难以想象。可是,不少人亲眼看到这一场面后,除了赞叹法王的法力不可思议并由此生起对佛法更大的信心,谁还会说这是不可能的 " 无中生有 " 呢?
而尤令无数信众感奋的是,去年法王在新龙举行为期十天的大法会时,到法会最后一天,空中突然落下许多白色小圆珠,大小如一颗六神丸,质地坚硬如石,色泽晶莹剔透。很多人都捡到了。据说这是 " 佛法舍利 " ,极为珍贵,而天降舍利,
在藏地历史上也是十分罕见的胜景。我这次去佛学院,跟几位藏胞结下善缘,有当场拣到者送了几颗给我。当我把白色的小圆珠放在自己眼前细细观察时,我不能不感叹佛法的不可思议。
当年,释迦牟尼成道之后,在他四十多年度化众生的事业中,轻易不显示神通。佛陀认为,神通并非佛门独有,外道也有,有些外道的神通还相当厉害,凡夫众生若不明因果而执着神通,会忘失佛法。但在有些时候,佛陀也显示一点神通,如他在教化阿怙利玛拉和诃玛时,就先用神通震慑对象,然后再用正法点化他们。据《妙法莲华经》记载,佛陀晚年在宣说大法时,偶尔示现神端,眉间白毫放出熠熠光芒,大地都为之震动……
听说前些年有个来佛学院进修的小活佛,在旁人鼓动之下,曾在大经堂前的一块石头上,踩出了一个脚印,法王知道后很不高兴,批评了这个小活佛,不准他以后再随便显示神通。但当有一次一个某教的高人来佛学院挑战,当着法王的面在石头上踩出脚印时,法王将怀抱的小狗放到地上,让小狗绕那人走了一圈,也在石头地上踩出了几个清晰的狗脚印!法王对来者说:有的人人道没学好,狗道倒是学会了。羞得那人无话可说抱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