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嵩山少林寺,於近代史中的地位,以反清复明的背景,逐渐地转变了「革命」的基地;於教内七众佛弟子的心目中,影响所及,似乎也变的模糊不清了。
少林寺,始建於魏文帝太和十九年,公元四百九十五年,迄今已达一千四百多年,将近一千五百年的历史了;伽蓝座落处为嵩山之西,五乳峰下,山名少室,殿宇雄伟,自山门以致千佛殿,有七进七出的说法,道尽壮观深广、气势非凡的庄严之美。
少林最著名的地方有两处,一者是天竺比丘菩提达磨面壁之所--达磨洞。一者是历代尊宿圆寂后荼毗所遗灵骨分别供养之处--塔林。此外,於「法」的赤诚追求者,最是感人的一处地方,那就是慧可大师求法於达磨大师,后人建堂纪念的立雪亭。
三处胜景,令人发古之情,总不免「泪」如热流,道心肃然犹愧。何以故?
五月台湾的凤凰花开时节,应善信们的情商,率团前往大陆超礼名山古刹;旅程中,河南嵩山少林寺,是处开中国禅宗之始的祖庭,即已事先排订为重点伽蓝,必须朝礼之处!
一行人,僧俗七宗弟子,趁着温热适宜的天气,浩浩荡荡地进入了苍松古柏,矗立林荫的天下第一古刹;张目竖耳,一片喧哗,起初还真以为导游领「错」了地方;神魂稍静,方知的确是「少林寺」,如今是名满江湖的武林世界!
进了山门,在纷纷扰扰的天王殿前,满立「碑林」的人行道上,迎面相遇年轻比丘永信法师;当时地陪(导游)先生,赶紧为老僧介绍,以及本团造访之目的。
可能是这位河南佛教会的常务理事,身为行政接法传人太忙了,忙着恭送一批省级官办杂志的员工,以及编辑部门的关系人物;仅仅飘了老僧一眼,随即告诉地陪先生说:
「你带他们四处看看,等我送走了客人,我会回客厅跟他们见面!」地陪摇晃着导游旗帜,大伙儿鱼贯而行。
我们循天王殿,大雄宝颠,法堂,方丈室,千佛殿,依次礼佛参观;最后来到「立雪亭」前,一门两楹,亭前设小塔,乃可大师求法,立雪断臂之处,颇具「安心」之风,令人身临其境。
合掌恭敬,凝目冥想,耳际隐约可闻,似有苍老而宏亮的比丘,在数说立雪立雪亭的故事:相传有僧神光,仰慕达磨威德,於冬寒之日,上少林求法;适巧达磨禅定未起,神光只好静心等待;约经一日夜,达磨起坐,抬眼望见神光。
「汝立此何为?」达磨说:
「为求圣法!」神光说:
达磨摇摇头,然后说:「汝欲圣法,谈何容易!」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神光以至诚之心,肯定地作答。
此刻的达磨,心念顿转,留下话来,掉头入内。他说:「若求圣法,除非天降红雪!」
神光闻言,心想世间但有白雪,何来红雪?岂不是同於龟毛兔角么!?然而,他深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古训。
如是,他挺立门庭之外,任冬雪寒风的侵袭,心中默默祝祷--
就这样,一天过去了!
神光早已忘了饥寒,心识中但念「天降红雪」之事。
两天过去了,白雪纷飞,红雪无影踪。
第三天,雪盈没膝,神光不免心急,蓦然警觉肋下「戒刀」如冰,一股寒气,震惊了他的神智;于是解开扣带,手持戒刀,硬生生的砍断了左臂,鲜血喷射,染红了庭前白雪。
「天降红雪啦!」
有僧惊呼,更有僧通报菩提达磨。
於是,一幕传法要的盛事发生了--
「汝意何为?」
「求圣法!」神光答:「求圣法何用?」
「吾心不宁。」
「觅心来看!」
神光默然良久。
「觅心不可得!」神光说:
故事致此结束,我心激动不已。
「老师父,当家师在客厅等您!」
是广东中旅的陈先生,不知已在何时已与当家师取得联络;随即领着一行人,进入方丈室,基於老方丈德禅师和尚年龄已高,老衰病苦,不便接待,自然由当家代替了。
当家年约三十几许,法号永信,是少林寺的接法传人,名片上载有武术团负责人字样;据说出身北平佛教学院,在广济寺住了好几年,原系少林弟子,为深造故。
彼此会晤之后,给人的直觉印象,颇有年轻志老之势,言谈之中,已经替代了老方丈,是少林寺的「掌门人」,语意充满了武僧气概。将近十五分钟的交谈,不闻「祖庭」家风,言下无有「佛法」二字;在在处处,作自我之推销,尤其是不着边际的语句。如:
「蒋纬国邀请他去台湾!」
「台湾有大学请他演讲!」
我听了,不免问他什么时候起程,他的答复是现在太忙,等有空再说。
最后,我试着与他预约,将来两岸通航,不妨到南台湾「普照」一番,当能有所收获;至於能收获什么?未便作太过炫耀的介绍,仅说了一句:
「少不了,有茶饼待客!」
告假了,当家师交待地陪,他有事,不便送客,转身往里,消失了他颇有大将之风的身影;或许,同行善信不察详情,出了山门之后,好几位发心菩萨询问:
「师父,此次怎未闻:随喜功德,请予供养呢?」
「仲夏盛季,红雪炙人!」
我严肃的告诉大家,可惜听者惘措,但问身旁侍者:「老师父说什么呀?」
「是呀!什么是红雪?」
「夏暑冬雪,似乎不能联想?!」
侍者亦不知情,回说「我也不懂」;然后登车出发,开往餐厅,享用「加价」的午斋,以补「色、身」皆饥之饿!
进了餐厅,素宴早已准备妥当。
餐厅对外营业,荤素不拘,订价并不输给三星级大饭店,菜肴於素食者而言,山珍(香菇)海味(昆布)都有,唯独植物性蛋白质太少,豆类尤缺,青菜最多;这对素食者而言,营养确嫌不够,但荤腥食者,鱼肉鸡鸭与各种酒类,倒是丰富得很!
感慨之余,现今少室,较之民国三十年代,几乎不可同日而语;记得那时候,朝少林,礼达磨,禅味十足。到如今,不闻梵唱,佛号沈寂;耳目所触,处处刀枪剑影,默呵呐喊,此起彼落;的确,不禁令人怀疑:
「这里是禅宗祖庭么?!」
「此地於心不宁者,谁来与之安之?!」
遥望五乳峰下之达磨洞处,於初祖庵中的达磨、慧可(神光)、僧璨、道信、弘忍五位禅宗祖师,致今法相庄严;尤其是庵后月台上的那一石碑,上刻:
「少林九年,垂一则语,直至如今,诸方赚举。」
碑之横额,刻着:「祖源谛本。」
碑之最上处,有达磨面壁线刻图象。
一则语,诸方举:可叹,祖庭亦不赚!
祖源谛本:可悲,不见禅宗,但闻吼叫!
禅宗发扬之地,五代祖师相犹在,可惜「禅法」已为时潮淹没;所谓少林武功,洋溢杀伐斗狠之气,倒叫方外沾沾自喜!
立雪亭啊!如今极其冷落。
祖庭啊!您已经成了武术之祖了!
达磨洞,初师庵,清净静寂;精致有余,法味似已顺少溪流失,不复当年。
想到这里,食不下咽,心底里,有几分流血的感觉。
下山吧!趁天色尚早,明朝法门寺有约;当可一窥地宫宝物,礼拜佛陀舍
利,弥勒同道为之失落的虔诚之心!
不是么?!
忆少室,心不宁;降红雪,禅无踪。
唏嘘!那堪回首?不愿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