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3日,释永信主持了少林寺建寺1500年庆典
1984年,释永信(后排右一)成为行正法师(前排)的侍者。
1986年,释永信在寺院里练功。
结佛缘易,兴佛寺难
“大道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我要对少林寺下一个1500年负责,只能与时俱进。”1999年,年仅34岁的释永信成为少林寺1500年历史上最年轻的方丈,少林寺进入了最有争议的“释永信时代”。
偷偷进寺,“很有佛缘”
在嵩山少林寺的山门前,有一条名叫少室溪的小溪。这涓涓细流看似不起眼,却流经豫皖两省,在安徽省阜阳市颍上县注入淮河。1965年,释永信就出生在颍上县的一个普通职工家庭。当时,他的俗家名字叫刘应成,在家中排行老三,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他的父亲刘殿爵是水电部第四工程局的一名职工,从事水电站的建设工作,常年在外奔波,母亲一人在家带着5个孩子务农。刘殿爵经常能往家里寄些钱,所以刘家的经济条件比一般的农村家庭宽裕些。即便如此,因家中缺少壮劳力,刘应成平时上学,一有空闲时间就要帮家里插秧、割草、拾柴、喂羊。
刘家是一个笃信佛教的家庭。刘应成的父母都是虔诚的佛教徒。受他们影响,刘应成和兄弟姐妹也都信佛、吃素。在他幼年的印象中,一旦有云游僧人经过,母亲总是热情招待,家里每天早晚都念经拜佛。
在当时的农村里,说书人很多,特别是夏天,经常有洪水,再加上梅雨季节,啥事都干不成,刘应成就去听说书,有时一连就是几十天。说书人经常会说到出家人的生活,他就想:“长大了我能不能也出家当和尚,像说书人说的那样,过着惬意的生活,云里来雾里去的,仿佛神仙一般。”他四处搜罗一些有关佛学的书籍来读,而不愿和同龄人一起去玩。
经常走南闯北的刘殿爵曾经到过少林寺,回到家给孩子们讲过“少林十三棍僧救唐王”的故事,年少的刘应成就记住了少林寺——一个神奇的地方。那个年代,一些小说、史书总把少林寺的僧人描写得如何身怀绝技、刀枪不入,在他年幼的心里,也渐渐地有了一个梦想:进少林寺参禅悟道、拜师学艺。
1981年3月,农历春节刚过,16岁的刘应成趁着家人外出的时候,拿了30块钱、20斤粮票,肩背一床旧被褥直奔少林寺。
几经周折,他找到了住持行正法师,结结巴巴地说“家里人都是烧香、吃斋的,我想出家,想学武术”。行正法师简单地问了一些他的家庭情况和掌握的技能。刘应成说,自己什么活儿都能干,不怕吃苦。行正法师听罢点点头,说了一句让释永信至今难忘的话:“很有佛缘。”
行正法师同意接受这个弟子,但要刘应成回去开个介绍信。家里人全都反对,找来村里有威望的长辈轮流劝说,但就是说服不了他。最终,父母看他出家的心意已决,勉强答应了。
那时“文革”虽已结束,但宗教政策尚未恢复,少林寺的僧人连僧衣都不能穿,行正法师收刘应成为徒,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皈依仪式那天,正逢白马寺的海法法师来到少林寺,刘应成的诚心让两位法师十分感动,于是海法法师做了他的引礼师,行正法师做了他的剃度师,赐法名释永信。两位名寺的住持为一个弟子举行仪式还不多见。那种从未体验过的庄严肃穆,更加坚定了释永信献身佛教的信念。
不过,真实的少林寺与释永信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少林寺历经十年浩劫,佛堂破败,香火几乎断绝。寺里只有20多个僧人和28亩薄地,饭都不够吃,早晚是两顿玉米糊糊,就着咸菜、辣椒。有时连咸菜、辣椒都没有,就在玉米糊糊里撒上一把盐。中午倒能吃上一顿馒头,但每人限吃两个。“当时寺院的生活,比起安徽老家差远了,更与我心目中的寺院形象相去甚远,但即便如此,我总能感觉到,少林寺的灵气还在。对于出家人来说,心安茅屋稳,性定菜根香。只要心安性定,一切苦境,甘之如饴;一切困难,皆能逾越。”
在行正法师看来,释永信一进少林寺,就表现出“纯真佛性”,除了每天完成做饭、放牛、种地、挑大粪等分内的劳作外,便一门心思读经。行正法师要求弟子们在一个月内熟读《楞伽经》,一个月后,好些弟子连半部都没读完,释永信不但读完了,还开始读另一部《楞严经》。没过多久,又开始诵读《金刚经》、《六祖坛经》和《心经》。
稍大一些,释永信在行正法师的教导下,一边耕田种地,一边学佛经武功,很快成为少林寺僧人中的佼佼者。行正法师让他去江西云居山、安徽九华山、北京广济寺等名山参学。年轻好学的释永信,在很多高僧的心里留下了好印象。
老住持受辱,“二当家”刺痛
1984年,释永信回到少林寺,成为行正法师的侍者。行正法师有眼疾,双目基本失明,所以释永信经常陪着师父出差,一来二去,从地方到中央,各级宗教部门的人都认识了释永信。
就在陪同师父奔走时,发生了一件让释永信刻骨铭心、对他后来治寺思路产生重大影响的事。当时,建设部公布了第一批36家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嵩山是其中之一。但文物部门没有把少林寺交给宗教界,而是划拨给了风景名胜区。景区成立了一个名叫“少林寺管理处”的机构,负责管理少林寺各方面的事务,不但把门票经营权从少林寺手中拿走了,就连“僧人管寺”的宗教原则也无法实现了。
行正法师带着释永信等人,多次到登封县里(1994年改为县级市)反映,但领导避而不见。“我们上午去了,领导说上午开会,让我们在外面等;等到中午12点了,我们还在等,一问其他人,说领导忘记有人在等,已经离开单位了;下午我们继续等,有时候到了晚上也见不着人。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师父和我都很难受。当时寺院没有经济基础,更没有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也没有什么话语权,根本没有人关注你。”更刺痛他的是,走在路上,经常有人冲行正法师喊:“瞎子和尚,停下来!”这让释永信有一种强烈的受侮辱感觉。
几经努力,少林寺的部分管理权回到僧人手里,但这些不愉快的经历,让释永信坚信,少林寺只有强大起来,才能有地位。
这份志气,行正法师看在眼里。他推荐19岁的释永信做寺院民主管理委员会负责人之一,成为少林寺的“二当家”,逐步把寺中事务交给他打理。少林寺讲的是衣钵相传,住持都是由前任认定的。经过几年的历练,释永信日渐成熟,后来,行正法师在病床上向地方政府和宗教部门推荐释永信为他的衣钵传承人。
1987年8月,行正法师圆寂前夕,将法卷和衣钵授予释永信,叮嘱道:“平时多盖些房,多存些粮,一定要想法恢复少林寺的鼎盛。”年仅22岁的释永信正式成为少林寺住持,一时间轰动全国,国家级媒体蜂拥而来,登封县、郑州市和河南省的各种社会头衔与荣誉也纷至沓来。
然而,释永信却乐不起来。能否管好少林寺,不但外界有质疑,就连少林寺内部也有不同的声音。当时,少林寺的出家人多是河南本地人,很多老僧人都有各自一帮得意弟子,让一个安徽来的“毛头小子”领导全寺,在老僧人看来,无异于“将自家东西送给了别人”。
释永信心里也很无奈。一方面,他把这些老僧人当做自己的师父一样看待,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同。另一方面,他也深知,自己尊敬他们,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这些老僧人的不满,不仅是出于对自己的年龄、出身的不信任,更是担心少林寺在他手中走向没落,“要想站住脚跟,得到众僧的支持,必须中兴少林。”
养家糊口,中兴少林
22岁的释永信接手的是一个贫穷的少林。没有山林,没有资产,只有寺院围墙外的28亩山地,少林寺仅靠这28亩地,根本养活不了寺内的僧众。从当上住持的第一天开始,释永信就像个贫寒人家的家长一样,必须找到“养家糊口”的法子。
释永信翻阅了大量资料,研究了禅宗祖庭的历史,他想从做大少林寺这块牌子、扩大少林寺的影响入手。而办法,就是坚决和政府保持一致,和现代社会的发展保持同步。
很快,释永信争取到政府的支持,设法筹资重建了被毁坏的法堂、钟楼和鼓楼,铺设了寺院内长达几百米的莲花大道,为少林寺找回了一些宏伟壮观的气象。而后,靠着少林功夫的响亮名头,他成立了武僧团,在全国乃至全世界一举“打”响。
少林寺的局面渐渐好转,释永信开始注意培养各方面的人才。那时,少林寺常住院的人口已经达到了一二百人,但要选出得力人才,还有些捉襟见肘。他在全国恢复和创办了10多个下院(僧寺的分院),比如河南的慈云寺、云南的妙湛寺等。成为下院的条件是,寺院不但有很高的历史价值,还要和少林寺有一定的宗教法脉的传承关系。“通过这种组织的扩大,在巩固少林寺禅宗祖庭地位的同时,注重僧才的培养。现在少林寺常住院加上各个下院的僧人,总数已经超过500,比起一二百人的范围,更容易培养和选择新一代僧才。”
1995年,释永信迈出了重要的一步,成功策划、筹备和主持了“少林寺建寺1500 周年庆典法会”。这场轰轰烈烈的庆典,进一步扩大了他个人和少林寺的影响。
1999年8月,经过当地政府、佛教协会的推荐,最终由国家宗教局和中国佛教协会认可,释永信被认定为少林寺第三十代方丈。
时光进入本世纪,释永信更是把少林寺这座千年古刹与潮流紧紧联系在一起。2003年,他把“中国互联网新闻宣传高峰论坛”搬到了少林寺藏经阁举行。“互联网快速发展,少林寺如果不能利用好这种新的交流方式,将会离世界越来越远。”他用笔记本电脑和数码相机,在2011年全国两会上用苹果平板电脑ipad。
释永信说:“不同的人对少林寺的认识是不一样的。即便是生活在少林寺的人,对少林寺的感情和感受也是不同的。我也常常在想,我心目中的少林寺是什么样的?这些年,我一直寻找一种模式:在当下的格局中,如何更有效地弘法利生、广大传承。换句话说,少林寺可持续的发展道路在哪里?”这种“求发展”、“求效益”、“求地位”的思路,让少林寺在释永信手中实现了中兴。然而,昔日贫困的少林寺一兴盛起来,就不可避免地成为各方进行利益争夺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