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在东京进修的最后一个月,前往拜访新宿旧区的一位牙医友人途中,在一座大楼的大厅看见有个团体正展出摄影,立刻被其中一张脸上涂着树汁的汲水妇女所深深吸引。
询问之下才知道地点是在缅甸,也就有了2007年前往缅甸一游的缘起。
初到仰光便被困惑了。因为失了比较。全世界大概很少城市是如此有活力,却又如此哀愁、陈旧、遗世独立,穷。才第一天,我刚买的数位相机便坏了,我猜是无所不在的空气中的烟尘所致。入夜后市区一片漆黑,少人点灯。由飞机上往下看,入夜后的仰光只有机场最明亮。
然
后才被缅甸的美丽与佛教文物的丰富所感动。光看摆在仰光马路旁的小吃就够叹为观止了,俗话说富要过三代才懂得吃,可见缅甸民众从前的富庶。历史上有关佛教
在缅甸的流传,几乎在佛陀的时代便开始了,此后两千多年便一直几乎都是佛教(少许印度教和原始宗教),看似小乘,但也有不少大乘的影响,一如《阿含经》
,同中有异。而和吴哥窟几乎同时代的蒲甘(Dagan)王朝,其建筑之优美庄严,佛像之柔和可亲,佛壶之稚拙典雅,比吴哥更胜不知凡几,却声名远远不如。
看报载吴哥已因过度观光化而遭毁损之际,蒲甘却独自安静地、仿佛被世界遗忘了似地,保留了近一千年前的原有风貌。
更可贵的,吴哥展现的是
印度教与佛教斗争而并存而融合的百年过程,风格上差异颇大,经历的破坏亦大,又被彻底遗弃了近千年;而蒲甘却在王朝两三百年间,呈现了纯粹佛教艺术的空前
辉煌,之后的诸统治者,也都还是佛教徒,毁损不大,世代皆有民居。骑着租来的单车,或乘坐马车,悠游在近五百座佛塔(Stupa),或寺庙,或僧院
(Monastery)之间(蒲甘王朝时期则超过两千座),简直被一种饱实的幸福感催动得泫然涕下。
缅甸人举止得宜、善心礼佛之后是更多寺庙、佛塔、僧院。
佛
教似乎吸纳了缅甸人所有的创造力,想像力,当然,和财富。一路走下去,只觉看之不尽,欢喜赞叹之不足,每座塔都有每座塔的庄严,每座寺庙有每座寺庙的殊
胜,每尊佛有每尊佛的美,全缅甸简直就是一座大型的佛教文物馆,杜牧的“南朝四百八十幸,多少楼台烟雨中”,用来形容缅甸,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在蒲甘最高
的一座佛塔上登高一望,就是这番气象。
而依我看,缅甸人又长得美极,虽然尚白(如佛像的皮肤皆漆成雪白),但也都黑得好看,种族复杂,各
族又带各族的美。尤其男女都下身著线条流畅的沙龙,上身著长袖衬衫,加上一双绒布底的深色夹脚拖鞋,就是可以登堂入室的正式服装了;女人不必说,再阳刚的
男性也因此带着几分柔媚,再加上小乘佛教的世代薰陶,个个都有如佛陀口中的善男子、善女子,举止得宜,善心礼佛。
缅甸,一直就和佛陀这么
亲而掸省南方更是一方不为世人熟知的红色净土。在飞机还在下降时,便可由窗口瞥见这片不可思议的红土田园。由机场往万佛洞途中,一路只见红色土壤上栽植着
一方方盛开的樱树、薰衣草,油菜花、五谷杂粮等,构成既对比又协调的各个色块,更教人看傻了眼,而世代务农的居民分散在田野间,一派世外桃源模样。也无怪
殖民时期英国人大批麇集在此,留下了许多欧式建筑,因为掸省在欧洲人眼中,正是英格兰乡野景致的彩色缤纷版。
在离开缅甸之前,和缅甸友人
餐聚时,他谈到最近颇攒了一些钱,正在乡间觅一块地盖寺庙一一在缅甸人心目中,人生再没有比出家悟道更光荣、比建庙供人膜拜更积功德的事了。他有如说神话
般,谈起他在处理寺庙土地时,曾遭遇寺旁树中两蛇精托梦阻挠的曲折情节,乍听似神怪,却又合情合理,一旁我却恍然记起《阿含经》里的记载,佛陀在世时曾告
示弟子在建新屋时,事先应如何处理土地上原有之神灵等等情事--发觉他建庙的故事,以及如何排除障碍的过程,赫然和那段经文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我终于明白:原来自佛陀圆寂后的两个半世纪以来,缅甸,一直就和佛陀这么亲,是如此纯粹、真实、自然而然的一片佛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