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大不易
任翻国内主要求职网页,随意点击任何职缺,都可以看到马来西亚企业对所需人才的需求:拥有 SPM 以上文凭、通晓三语、拥有相关经验、能在压力下完成任务……多数业者没有指定性别、宗教或性倾向。从这一切看来,这是个风平浪静,几乎是无懈可击的优良就职国度。
但在没有明文规定底下,职场是否真的能无惧包容各类人士?
今年1月,台湾性别人权协会等民间社团针对求职者的性倾向,呼吁立法单位应尽速三读通过“就业服务法部分条文修正草案”,以去除业者对于求职者的歧视。此条文明订雇主不得因求职人或所僱用员工的出生地、性别、性倾向及年龄予以歧视。在就业服务法上加入反歧视法,力图保护不同性倾向的工作者,能在友善的工作环境里享有同等的工作权利及保障。尽管随之引起宗教派的反对,此条例象征台湾在就业人权上迈进了一大步。对于同性团体来说,在华人世界里,台湾是相对开放及保护的区域。
对身在大马的大潘及Raymond 来说,他们万中选二的幸运儿。
大潘在某工会组织任职主席多年,同行几乎都知道每次与他连袂出席各种官方宴会的同性伙伴,是他交往了多年的男朋友。
“其实不需要讲的,主要是他们去过我家,就看到我跟一个男性住在一起。”
两人携手走过 14 年的岁月,大潘已经摆脱“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喔……我是同志”的阶段。同志身分对大潘的朋友及同事来说,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了。除非遇上刚开始合作,之后又必须长期合作的伙伴,他才会略和对方解释自己性倾向。
他曾经遇过无法接受他性倾向,却对他满怀尊敬的同事。显然,该同事对于公领域及私领域的大潘产生了矛盾的情绪。
在创意产业担任董事经理的Raymond ,在职场上采完全开放的姿态。“我的同事都接受,而且还会一起讨论这个议题。”对他来说,职场是自由的环境,同事应当尊重个人隐私;而且性倾向根本与职场无关。
不过在这资本主义横行的时代里,如果遇上保守的上司或生意伙伴,还是颇叫人头疼。对於老板的角色扮演,大潘说得坦白又直接。“如果是老板,在外面有很多生意,生意是第一位的。我当然是希望给对方最好、最舒服的形象。因为赚钱是大前提。社会难免还是会恐同(同性恋恐惧症)。”
“同性话题”避而远之
刚从海外留学回国,目前在教育界任职的 GG 就说,在职场上对性倾向的问题就避而远之,“偶而有学生会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都会避而不谈。”她了解这个社会及职场所隐藏的所隐藏的“恐同情绪”,这个无法符合社会主流价值的想法,更让她能不说就不说,才能避免他人的不谅解。
留着一头短发的 Ruby 猜想,“公司主任级成员应该知道我的性倾向。”在媒体界任职数年的她,无惧其他人如何看待自己。
不过倒是有些同事对於同志圈充满好奇,频频向她提出问题。
针对这一点,在公司里她就有些畏缩,“其他的人听到人可能会误解,我们怎么一直在说同志圈的事?”以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目前正在槟城净莲慈悲院爱滋病全职社工的叶评法,在同性恋身分上的看法,与大潘相去不远。
在社会风气相当保守的 80 年代,在酒店行业任职的他从不隐满自己的性倾向。“隐瞒给自己带来压力,很不舒服。”不过,他采取半主动的姿态:只要对方有疑问,他就会当面回答。否则就不会自己公开。
当被问有没有遇过因公开自己的性倾向而在职场上产生困扰的朋友时,他的答案与 Raymond 相似得令人惊讶:“没有。”不过这并不代表没有问题,而是他们根本没有“走出来”。
“社会、工作压力、朋友之间、家庭压力诸如此类的因素,都会让职场者不敢公开自己的性倾向。”
晚间时间接近11时,BL 才从 IT 公司下班,眼神带着一天工作后的疲累。长发飘逸、动作细腻优雅的她,才刚坐下来,就忍不住的分享刚从海外到大马开演场会的偶像艺人。
曾经暗恋前同事 4 年的她来说,是一个不连续(on and off )的过程。如今伊人虽远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谈论起记忆中那位被 GG 与 Ruby 都认为很漂亮的她,眼神仍有隐藏不住的爱恋,“我欣赏她待人处事的方式,与人沟通得体大方,当然也很漂亮。”
几经转业的她,目前已经换了公司。正因为那头长发及纤细温柔的表现,从来没有让同事发现她的同性倾向。“这有关于自己的外表与行动,端看你如何表现自己,”她的声音依旧慵懒且缓慢。
Ruby 刚到公司就职时,就有同事猜想她应该是同性恋。原因就出在她那一头略短的头发上,“其实我大学时候留长发,后来才剪短。”她认为这都是刻板印象所惹的祸。
挥不去的社会刻板印象
谈及社会大众对同志的刻板印象, Raymond 直言不少人以为男同性恋是娘娘腔、很依赖别人、讲话很柔理柔气。“我所认识的,当然有一部分是,可是那部分只佔了百分之四十,百分之六十都不是。”针对同一个问题,曾在德国求学的大潘认为一般都会把细腻、温柔鉴定为是女性的行为,但是“德国的男生也很细腻的,他们对女孩都很窝心。”
要去除社会对同志的刻板印象并非不容易。只有当社会对同志多些认识、采取更宽容的角度去接受,才可能让更多仍“躲在衣柜”的同性恋者愿意大方公开站出来。
到底要不要出柜?对同志来说,这是个魂萦梦牵且挥之不去的问题。自马来西亚理科大学社会科学研究所毕业蔡汉锟,硕士论文就以男同性恋者为研究对像,探讨华裔男同性恋者如何调适身为儿子与同志角色。
他综合过去相关的学术研究指出,从意识到自己是同志到承认自己是同志,其实是“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的挣扎过程”。其中经过不断协商:从考量自己是不是同性恋,到自己应该是同性恋,然后接受自己及重新评估过往所学习的社会规范及观念,从内到外整合自己的想法,最后才有勇敢的站出来,甚至骄傲地说:“我是同性恋”或产生“性恋是最好的”的想法。
被誉为“马来西亚同志运动的前辈”的大潘,也经过一段不断调适自我认同的过程。这一路走来,他对于马来西亚的社会环境变迁有很大的感触。60 年代出生的他,在70 年代末开始察觉自己具有同性恋的倾向。从那时候一直到21世纪的今天,当世界能由一双无形的手撑起而变成平的时候,生活在不同空间的同性恋就能互相瞭解。GG 、Ruby 及 BL三人,当初就在3 个不同国度里相遇,一聊才得知彼此都是马来西亚人。
对于同志来说,网际网络凝聚了原被视为少众的那群人。
因为是同志,所以才能感同身受到同志所面对的不公平对待。
尽管被视为少众,叶评法还是想以行动来回馈及教育社会。
1986 年,刚踏入社会的他看到社会充满一种迷思,即“爱滋病等于同性恋”,就连媒体也做这样的报导。身为同志,他认为有站出来的必要。他想让社会知道,爱滋病不是同性恋专制的病症。现在他主要的任务,除了带爱滋病患者到院就医外,另也协助患者到药店买葯,以解除患者走入社会群体所产生的不安情绪。
自我解套:接受自己
在数位受访者中,大潘及Raymond 的岁数较大、叶评法及蔡汉锟在社会摸索了一段时间。就社会经验来看,应属GG 最年轻。
从这些个案来看,不难发现随着社会经验的累积,同志对于内心的自我就更能豁达面对。
Raymond 在没有公开出柜时,面对别人的评论,他直言“我会难过也很敏感,觉得自己很渺小,甚至是边缘人。”只有自己能够走出来,才能走向比较宽阔的阶段。
今年 47 岁的大潘充满自信,他的思路跟掌纹一样清晰、条理分明。他了解“做同志是一个很不好看的事情,别人会看低你,整个主流报章、杂志都会来踩你,会以另外的眼光看你。”这些社会压力让人无所遁形,几乎把他逼到绝境。最后他终于悟出“我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眼光来放弃我的生命?”的道理,“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完全做回我自己了。”
尽管有时还是会面对别人的嘲讽,“我也没有感觉。因为那是他对我的看法、说法。我变得很平稳。”
研读不少欧美有关同志资料的蔡汉锟指出,每个人在了解自我过程中,其实最难过的那一关就是自己的批判。因为社会的期待可能与内心的自己不符,为了迎合社会需求,就要做出不同的选择。
作为志工,能比一般人看到更多同志的叶评法就说,“要走这条路就要勇敢去承认。”这样才能活得比较自在,没有压力。
台湾在 2003 年开始了第一次的同志游行,香港的同志游行又晚了一年。显然,马来西亚的同志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