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抵达槟城的第一个下午,坐在一个挂满奖状、表扬状的办公室里,听姜联招娓娓道来关于「普爱学园」的点点滴滴,像诉说著自身孩子的成长历程。也的确如此,如果没有姜联招,就不会有今天的「普爱学园」了。
「槟城的『七条路』当年是出名的黑区,这儿的孩子只能天天与睹博、恶口、打架、游荡为伍,当年我也做了不少坏事。」他这样说道。
我只能在脑海中努力地想像,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让他发愿留驻此地度化众生。于是,专访完毕后,我们实地走访了新旧2处会所。旧会所的所在地使我联想起雪兰莪州的吉胆岛,房子与路都是用木板钉起来,起在沼泽地中。正如他所言,最初的「普爱学园」就起在他家毗邻处的窄小空地——那小小的晒衣场。
垦荒:心地开拓、菩提广植
今年就是「普爱学园」的20周岁了。当年的姜联招有感当地社区儿童应该要有一个健康的活动空间,度过有意义、不会受伤害也不搞破坏的童年。因此于1983年10月,在马佛青基金会的协助下成立了「自爱学园」,希望当地小朋友在这里学习自爱。
「七条路」是个人口密集又缺乏公共设施的地方,属中下层平民区。不足200平方尺的园所是儿童的欢乐园地,在当时电子媒体不普及,区内基本公共设施又严重匮乏的情况下,一室儿重读物与游戏文具已足以让园友流连忘返。这群年龄介于5至12岁的小朋友在享受丰富的精神粮食之余,也逐步地接受了佛曲、诵经、佛学班的薰陶,从此种下菩提善因。
身为「普爱学园」园长的姜联招表示:「当初一开始时,也只有一些儿童读物,都是向大众募捐来的,除了庆祝卫塞节之外,佛教色彩也不浓。因为我们只是单纯地想让孩子除了混在一起做坏事外,还有另一个可去之处。后来,渐渐有孩子提出希望能办起佛曲班、诵经班等,才有了现在百花齐放的活动。」
本著「让您的孩子在自爱爱人的佛化环境中成长」的理念,「自爱学园」成立5年后易名为「普爱学园」,强调除了自爱也要爱人的慈心悲愿。「爱心服务队」随之成立,姜联招带著一群少年佛友跑遍槟威吉玻霹,将慈悲的讯息散发出去,让小小年纪的佛友们感受到布施的意义及喜悦。
「将他们带到老人院、孤儿院等地方去,会让他们体悟到本身虽然家境贫穷,但比起那些孤儿、残障儿童,自己还是幸运的。我相信若懂得广植爱心并普及给其他人的孩子,是不会变坏的。因为我本身也在同样的环境下长大,在那儿,要变坏实在太容易了。」
在这神坛林立的社区,「普爱学园」是第l间,也是稍具规模的正信佛教组织。唯2、3年前发生的一场大火,烧毁了区内40多间木屋,许多人因此无家可归,80%的居民都搬迁离开此地,普爱会员严重流失。
那时候,有人提议将「普爱学园」搬迁至别的地方,而且还提供一块地作为会所。姜联招却丝毫不为所动,因为他心里清楚明白,这个地区的孩子太需要一个引导他们向善的团体与空间。生于斯,长于斯,于是也发愿回馈于这里。
最后,在槟州首席部长丹斯里许子根博士及槟城发展机构的协助下,以优惠价格购得五条路一块面积逾l万方尺的地段,准备筹建「普爱四恩楼与药师如来殿」,以便得以更全面地发挥其教育功能。
「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当年许多在这里度过童年大部份时间的孩子,现已为人父母,却都懂得回来给予支持与协助。我办的佛教活动一直都是以儿童为主,因为幼苗需要我们的关注,越早给他们佛法的薰陶,在度化上也就越容易。」
转化:自学自修、相辅相成
在姜联招还小的时候,并没有机会接触到佛教,终日流连在不良活动中。小学6年级毕业后,由于家境贫穷,身为长子的他理所当然地扛起小当家的重任。出来工作几个月后,发现自己连报纸也无法完全看懂,于是复学的念头悄悄萌起。家计不可不担,于是他到处打听那儿有免费的夜校可就读。结果,在因缘的牵引下,他找到佛教义学,一念就念了4年。
「这4年成为我人生中重要的转捩点。因为失学而到夜校上课,却因此认识佛法,在我来说,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他笑说,在佛教义学,不只在知识上得到提升,更重要的是奠定了他一生的人格发展。佛法的薰陶,让他决心改变自小的恶习,也因此体验到不管出生的环境如何,最重要的是自己懂得自爱。
佛教义学就成了他的第2个家,在那里得到滋养身心发展的养份。在校内投身佛学研究会组织工作,担任主席多年,毕业之后,他也曾担任佛教义学校友全会长及佛义董事,以回馈这个让他得到良好启发的「家」。
他以过来人的心情表示,学佛学不好是自我的心理障碍作祟,埋怨学了却做不到的人是自己缺乏信心。出身的地方让他在学佛路上碰到很多障碍,但就他而言,这些都是逆增上缘,只要懂得转化、只要有坚定的决心,没有什么是改变不了的。
因为就住在海边,钓鱼不只是一种习惯及嗜好,更是经济来源之一。小小年纪的他,就学会自己赚取零用钱,钓到多少鱼就有多少的零用钱。终日与海为伴的日子,连玩具也是海中得来的,那时当然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直至学佛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从小就做了不少恶业,不知道杀害了多少众生。
「老师说,若要继续好好地学佛,就一定要下定决心改掉恶习,不然学了也徒然是知识而已,并非真正的有所收获。听了这句话,我就暗自下了决心要尽力改变自己的恶习,希望能把佛法运用在生活中,作出调适。」多年的习惯,说改就改,的确不容易做到。姜联招说:「要耐得寂寞!」在转型的初期,一直受到以前那一群朋友的诱惑、影响,但他有个很强的信念要坚持下去,「于是要有牺牲,比如看著友伴一个一个离你而去的寂寞,必须忍受。」
有时候,真的需要努力给自己建立一个好的学佛环境,甚至须持一些戒律,才能在习性上作出改变。一天,他毅然拿起锤子和钉子,将床边地板上的那个洞封死。因为这个洞的下面就是海,通过这个洞来捉鱼、虾及其他生物都太方便了,他却不想让自己给这个「方便」引诱,而去不断重复明知是不对的恶习。
「只要够坚持,不再流连在以前的恶习中,后来就慢慢结交了一群佛友,与他们之间建立起一股共修的力量。在他们身上我也学到怎样将佛法实践在生活中,成为一个真正的佛教徒。」姜联招总是觉得自己非常幸运,能在有生之年接触佛法,从此改变了一位「七条路的孩子」的命运。
这一份感恩之情,让他发愿要将法益传播给更多有需要的众生,与大家分享佛法中浩瀚的慈悲与智慧。他第一次弘法就去了木蔻山——槟城一间扣留所。「当时虽然是第一次,但也并不害怕,我自己懂多少,就老老实实地与大家分享多少啊!我相信有施,才会有所得。当我愈讲愈多时,就会希望自己可以与他人分享更多的佛法,于是这成为一股推动的力量,让我更精进地深入经藏。」弘法之路让他本身不断地成长,这些都是相辅相成的良性循环。
行脚:增广见闻、普及众生
弘法是一件迫不及待的事,只有一边做一边学。现在的姜联招,全马各地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在他办公室的墙上悬挂著一幅大马地图,上面插满了好多好多的图钉,代表著他曾去弘法的地方。每走一步,都是让智慧增长的机会,于是就走得愈来愈欢喜了。
除了马来西亚半岛,他也到汶莱及东马沙巴、砂劳越去,舟车劳顿地到了许多偏远的地方。那儿的居民都非常珍惜、欢迎他的到来,因为很少弘法人员会愿意到那么偏远的地区去弘扬佛法,有些地方甚至只能乘船到达。只要有人要听法的地方,再辛苦他都要去,因为对他而言也是一个提升自己、增广见闻的好机会。
「弘法是件快乐的事情,可以与大家分享经验与心得,是很值得珍惜的机会。尤其是我的个人生活经历丰富,从恶劣的环境中走过来,因此可以分享的心得就更多了!」生活中的逆境,往往成了弘法工作上的因缘。姜联招尤其在度化犯罪者时比别人更占优势,因为懂得说说江湖术语,所以会让对方感觉特别亲切,同道中人所说的话当然就比较容易入耳了。
在他弘法的路上,也碰到了一些障碍,姜联招说:「也许是累世的冤亲债主吧!」刚开始发心弘法时,障碍就现前了。第1次准备到外地弘法,就遇到了车祸;第2次却在启程前忽然发病,足足2个月,下不了床。后来,经过不断的忏悔,也就慢慢突破了这些障碍。
弘法初期的那3年,无论去哪里都必须带著止痛药,到中国去朝山时也要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经过一段时间的真诚忏悔后,一切才渐渐有了改善,就不再有此困扰了。「我从这件事中,更加明白只要有决心与诚意,很多东西都是可以克服的。」他总是一次又——次地印证了佛法中的教义。
除了创办「普爱学园」及各地奔走地弘法,姜联招曾在6年前担任马来西亚佛教青年总会的副总会长,目前任教于马来西亚佛学院,教授「中国佛教史」、「弘法技巧」等课程。23年前,他已是《佛教文摘》季刊的编辑,一直到去年方才从主编一职卸任下来。《佛教文摘》季刊从13期至100期的这个过程,满满负载著他的呵护。姜联招的魄力及坚持,是用时间来证明的,真的叫人敬佩不已。
因为相信教育对儿童的重要性,他也身兼「王壶文化中心社」,从1989年开始出版一系列的《玉壶佛教少年儿童丛刊》,至今已出版了36期。从找资料、打字、编辑、排版,到设计,主要都是他一个人在承担,家人朋友偶尔也会伸出援手,从旁协助。
这条路,无疑走得有点孤单,但他还是义不容辞地往前走去。「我希望儿童丛书可以永远做下去,因为适合儿童阅读的佛学刊物非常少,而儿童却非常需要这方面的刊物陪著他们成长。我受的正统教育不多,但我却愿意从失败中学习,从经验中提升自己。」
弘愿:持之以恒、有愿必成
在佛教界那么多年,姜联招觉得大马佛教各个单位虽然在不同的领域为佛教贡献良多,却也必须结合彼此的力量,为大马佛教尽一份全力。
他也表示:「有时候,太随缘也不好,要把握及创造因缘尽量播种,收成如何才视因缘而定。当有人发苦提心时,最重要的是有人从旁给予鼓励,才能在遇到障碍时欢喜超越它。人与人之间就是存有这种奥妙的关系。」
今天,他愿意与我们分享自己走过的路,只想告诉大家,他从一个「七条路的孩子」怎样成为今天的弘法人员。他可以做到,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姜联招用他一生的经历身体力行地让我们知道,因缘要好好把握,命运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坚持,很多事情自会梦想成真。
汪劭徽/专访 姜联招/照片提供 《普门》第40期 2003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