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宗教与民族
在讨论宗教的角色之前,不妨先探讨宗教与一个民族的关系。孙中山先生说:“阿拉伯与犹太两个国家已经灭亡很久,但是阿拉伯与犹太人到现在还是存在。他们的国家虽然灭亡,而民族之所以存在的理由,就是因为各有各的宗教。”这是两个浅显的例子。
今天,阿拉伯人已摆脱殖民地的统治,建立了独立自主的国家,而犹太人则在亡国两千年之后,完成复国大业。在保存民族,完成斗争的过程,宗教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尤其是犹太人,亡国期间流落在世界各地,成为受人欺凌、屠杀的少数民族,全凭一部圣经代代相传,延续了民族的生命。
我们可以找出更多实例来说明这一点。当前世界上有两个受人瞩目的复国运动,一是巴勒斯坦,一是亚美尼亚。
巴勒斯坦人以回教为号召,不但维系族人的战斗精神,也获得回教世界的支持,在政治、外交上取得胜利,迄今已有137 国家承认巴解,复国的宏愿,相信会实现。
亚美尼亚古国被苏联和土耳其瓜分,第一次世界大战即1915年时,土耳其实行种族灭绝政策。把亚美尼亚人大批屠杀和驱逐。流亡的亚美尼亚人,坚守耆原有的宗教文化生活,同时努力复国大业,他们经常暗杀土耳其外交官,引起世人关注,也在瑞士设立了一个流亡国会。维系著这个不幸民族于不坠的精神力量,是正统基督教。
除此以外,我们也看到阿富汗人(回教) ,北爱尔茵人(罗马天主教)),旁遮普人(克教) ,及泰南,菲南回教徒,凭着宗教所给予的信心和勇气,为争取民族宗教权益或捍卫民族尊严不畏强权,进行不屈不挠的战斗。
当然,我们反对并且谴责利用宗教情绪为了狭隘的利益制造流血暴乱。我们只想从这些例子中,看到一个处于劣势,处於弱势的民族,可以从宗教获得信心和勇气而振作起来。
二、马来民族与回教
马来民族有一段不幸的历史。马六甲王朝覆灭之後,西方殖民地主义者在这里统治了数百年。他们落後、贫穷,受到外来民族强有力的竞争和东西方主要文化的冲激,但是,马来民族并没有失去特徵,而且最後建立了以马来人为主的国家,走向民族复兴。马来民族对宗教和风俗极为重视。殖民地时代,许多乡村的家长不信任政府开办的学校,宁可送子女到简陋的宗教学校就读,他们也说,宁可死了儿子,不可坏了风俗 。
在外族眼中,他们不求进步,顽固和守旧,但是经过了几百年的苦难,今天吐气扬眉的,正是他们。
独立之后,政府非常注重回教的发展。有一位研究本地问题的学者分析:“半岛各州的马来人,由於历史,血缘,实际利益不相关,有分歧现象,而回教是各州马来人的共同信仰,也是他们最珍贵而具有世界性地位的文化传统,因此,中央政府必须运用回教作为团结各州马来人的工具和号召。”我们注意“世界性地位”几个字,只有这种强大文化,才能抗拒兴都文化,中华文化和西方文化的侵蚀,保持马来民族的特徵。
三、华族与佛教
本地华人没有共同的宗教信仰,在团结民族方面,没有任何宗教包括佛教,扮演支配性的角色。不过,我们还是有实例证明,佛教对本地华人有过重要的贡献。我是指土生华人社会,即是社会。与本地人同化,几乎失去华人的特征。不过,同化没有完成,逐渐恢复华人面貌,这是所谓“回归母体”的现象。现在保卫三保山运动的主要人物,来自世家,他们与广大华人社会站在一起,为保卫宗教和祖先文物而斗争。
与马来民族同化的最后障碍是宗教不同;他们与华人社会传统的最后一道联系是佛教的信仰。
根据人类学者柯莱默博士的研究,他们所信仰的佛教,比起一般的华人信仰,更倾向于正信的佛教,回教排斥他们的同化,而佛教则吸引了他们回归。佛教对华人社会的重要,只有到这个地步才看得出来。
顺便也提一提西藏难民。一九五九年西藏叛变失败之后,达赖喇嘛率领十万人逃入印度成为难民,少数也移居外国。这些难民严守着宗教生活,到现在还是保留西藏人的本来面目,他们的宗教也是佛教的一支。
四、佛教与多元社会
多元社会最需要的是亲善容忍的和平精神,佛教最富有这种精神,即使是卫教斗争,如越南吴廷琰时代的佛教徒,为抗议宗教迫害而进行斗争,其最激烈的形式,是在街头举火自焚。佛教徒不杀死敌人,而是烧死自己,这种斗争方式,恐怕全世界找不到第二个例子。
让我们继续谈西藏的例子。西藏人古时称为“吐蕃”,人民骁勇善战,曾经建立一个强大的王国,对中国安全构成很大的威胁,中国皇帝唐太宗实行和番政策,把宗女文成公主嫁给吐蕃国王弃宗弄赞。后来又有一位金城公主嫁给吐蕃国王弃棣缩赞。文成公主的嫁妆之中,最珍贵的该是佛教经典,吐蕃人从此才有缘接受佛法 。堂皇的布拉达官,便是为了迎接公主而修建,现在成了西藏佛教的表徵。
这个吐蕃王国后来屡次在战场上吃败仗,国势逐渐衰落。王朝兴衰,原因很多,但柏杨先生在“中国人史网”一书中观察:“中国两位公主带过去的佛教,经百余年的传播,已开始发生决定性的影响。吐蕃人民由凶悍渐变为温和,所向无敌的战斗精神也逐日减退。”
表面看来,佛教使一个民族衰落,但以佛徒观点看,这就是佛法化人的伟大处。一个民族在战争中兴起,也会在战争中灭亡。我们何妨说,是佛教救了吐蕃民族?
现在西藏难民聚居之处,没有游击队,没有杀人武器,与东道国的人民友好相处,比起巴勒斯坦难民营的烽火连天,血肉横飞,真有天渊之别。
在多元社会中,佛教的和平精神是最珍贵的国家资产。
五、华社的担忧
华人对回教化问题很是担忧,主张政教合一的回教党势力渐强,巫统感受到压力,逐渐加强回教色彩,更令人关心。
从历史看,这个国家并非一开始就是回教国,马来民族建立的政府,也不是始于马六甲王朝,而可以追溯到七世纪的室利佛逝王朝。
室利佛逝王朝是兴都文化的中心,人民除了信奉兴都教之外,也虔信佛教。换句话说,当唐三藏向西取经,回教刚在中东兴起的时候,佛教已随著印度文化来到这个半岛。
公元十三世纪另一个马来王国满阁伯邑则是一个佛教国家。
这些非回教文化,到现在还可以在马来风俗中,看到痕迹。马来风俗ADAT 与回教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回教无疑地具有强大的同化力,特别是政教合一的时候。现在皈依回教的华人逐年增加,有的还成为回教党的领袖。他们心甘情愿皈依,让我们祝福他们,但不愿皈依的,不应该令他们恐惧。
六、伊朗和西班牙
翻开回教大帝国的历史,我们知道受帝国征服的民族,多被同化,成了信回教、讲阿拉伯语的民族,只有极少数例外。伊朗和西班牙便是。
伊朗是古波斯帝国,已创造了高度文明。由于波斯人热爱本身的语言文化,所以虽然经过回教帝国的统治,也只改变了宗教信仰 (摩尼教、祆教) ,而保存了本身的语言文化。今天,伊朗并不是阿拉伯世界的一部份。
西班牙在公元八世纪被阿拉伯人征服,但人民反阿拉伯斗争一直在进行,这斗争被称为“收复失地运动”,从公元八世纪到十五世纪,斗争了七百年。
西班牙本是基督教国家,在阿拉伯人统治下,人民很多改信回教,但在阿拉伯政权崩溃之後,西班牙又恢复为一个基督教国家。研究者认为这是极罕见的,通常一个民族接受了回教之後,就不可能放弃它。
我们可以从伊朗和西班牙的历史,以及前面所举的例子,肯定地认为,只要有深厚的民族文化而且坚守不放,像波斯人那样,或者有伟大宗教信仰,像西班牙人一样,将有助於长久保持民族的特徵。
中华文化比波斯文化有更悠久的历史,抵抗力很强。佛教初传入中国时曾遭到顽抗,所以有韩愈谏迎佛骨和三武一宗灭佛的故事,基督教和回教在中国传播也很艰进展,此如回教,必须与儒家思想结合,才能招到信徒。
兴都教也是伟大宗教之一,印度的回教,与兴都教已取得某种妥协,两教之间并非界线分明。我们熟知的“赛XX”,其实是两个人,据说是前后世。已去世的“赛XX”是回教徒,现在这个是兴都教徒,印度人只崇拜他们的神通,不过问地们的宗教背景。
七、佛教双重任务
马来西亚有四种世界性的宗教并存,即佛教,基督教 回教及兴都教。将来的国家文化,相信会多姿多采。根据人口调查报告,佛教徒已显著减少,佛教团体正在努力扭转这种局面。
宪法规定信仰自由,政府从未强迫国民信奉官方宗教。不过既然几种民族聚居在这里,必然会有互相交流 互相影响的现象,到头来较弱的文化可能被吸收或被淘汰。
中华文化虽然强大,但我们继承了多少,是一个问题。华小毕业生有九十巴仙进入国民中学,即是说大部份华人只受过六年的中华文化薰陶,根基可能浅薄。
宗教方面,华人只有半数信仰世界性的宗教,即佛教和基督教。其他小教派和拜神的人,不能算是一种宗教力量,在文化统合过程中,不堪一击。
佛教界的善知识,已清楚阐释了佛教与中华文化的密切关系。我们的佛教已经“中国化”,华严宗是世界公认的“中国佛教”,是中国化佛教的典型。接受华文教育的人,无形中已接受了佛家思想;发扬佛教的同时,也会带动华人文化,这双重任务,结合在一起。
国民统合需要长时间进行,我们在华人社会提倡一种世界性的宗教,至少有两点利益,一是保留华族的特徵,这是基本人权;一是为国家文化作出贡献,这是国民义务。
一个民族扎根於目已的文化,才是一个性格稳定、充满信心的民族,有利建国事业;国民之中如果有太多不稳定、无信心的边际人,是国家的负累。因此,宏扬佛法,推动民族文化,实际上是为国家的利益服务。
八、落实人生佛教宗旨
太虚大师早在几十年前已经指出佛教应走的方向。他提倡人生佛教,主张教徒先修成完美的人格,保持人乘的业报,由此向上增进。
这是入世的佛教,特别适合多元民族的工商业社曾,因为这种社会竞争激烈,需要强调积极进取均精神。
举个反面例子:西藏男人四个之中就有一个出家,严重影响经济生产,这是因为藏派佛教依天乘行果修行,注重即身成佛。本地华人如果也发生这种情况,後果很难想像。
佛教主张“二谛总持”,对出家人而言,二谛总持是可嘉的,对在家信众而言,就会产生矛盾。我们何妨在推广佛教时,强调积极进取的世间法,把宣说苦空厌离的出世间法,保留给高年级的佛学班学生,以及有意进一步修行的有缘人,不必广泛流通。
佛陀在野鹿苑初说四谛法,旨在度五比丘,他是对机说教,现在的宏法大会,不是要度人出家,而是要信众培养完善的人格,出世间法易于引起初学者误会,以为佛教消极厌世,不符合现实生活的需要。
末法时期,素衣人传法,是不可避免的规律。现在的佛教,由在家信众来宏扬世间法,看来也是很自然的事。
宗教有团结一个民族的功能,华族也正需要团结,但是佛教是否可以把华族团结起来,是见仁见智的事。佛教团体不妨有这个宏愿,通过佛教来团结华人。说不定华人夙根深厚,早有善因,终有一天可以团结在佛陀座下。